每年的春秋兩季,是疫癥的頻發期。但嘉和帝登基之後,對各地醫署進行改製,各地一旦有疫癥出現,能及時上達天聽,由太醫院聯合各部派出人手前往疫區,開方救人。
如此一來,大多疫癥都能在傳播初期便被製住,大胤已經有好幾年沒有大規模的瘟疫發了。
但這次疫癥最初開始在偏遠的嶺南邊陲,上達天聽需要一段時日,加之此次疫癥傳播速度過快,待朝廷收到來自嶺南一城的疫信時,嶺南多地的疫信也同時遞到嘉和帝手中。
京中一時流言四起。
有說疫癥兇猛,照此局勢不出半月便會染到京城的;有說南方已經完全失控,即將有大批難民攜病北上的;也有說朝廷正在為太醫院的太醫如何分配,各部哪些人去疫區施援而撕扯的。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溫凝正在用午膳,一時連放在裏的筷子都忘了拿出來。
嘉和十六年,疫癥,由南至北,發生時間由秋季變了春夏接時。
提前了,竟猜中了?!
飯都顧不上吃,放下筷子就去了倉庫,看到囤積的石熒齊整整地擺放其中,一顆心才稍稍安定一些。
當天就叮囑何鸞和段如霜短開鋪時間,若察覺到京中藥材漲價,馬上關鋪不再營業。
上輩子雖沒出門,都聽說外麵藥材價格飛漲,有些小藥鋪甚至遭到了哄搶。這藥坊原就是囤積石熒的一個幌子而已,沒必要讓兩個姑娘為此承擔不必要的風險。
第二日,又拿了些銀錢出來,讓陳尚量多次地囤積一些糧食。
疫癥開始蔓延後,不僅藥材,京城的糧食價格也跟著飛漲,顧不了那許多人,可自家鋪子裏的人總要護住。
接下來就照著早早設想好的,耐著子等太醫院的方子。
按上輩子的軌跡,目前局勢其實並沒有傳言中那麽厲害,隻是嶺南多地同時起勢,加之大胤多年沒有大規模的疫癥發,人心惶惶罷了。
很快太醫院第一批前往嶺南的人會給出方子,屆時若也同上輩子一般,有人惡意炒作石熒,便將囤積的那些石熒往朝廷一捐,看他們還如何炒作得起來?
如此想著,溫凝心中便也沒有那麽擔憂。
但有些事在意料之中,也總有一些事,在意料之外。
這一日晚膳,溫府的餐桌上,氛圍見的僵持。
“不行!”溫凝白著一張小臉,淺茶的眸子裏寫滿了堅定,“不可以!我不同意!”
桌上其他人著突然變臉放下筷子的溫凝,麵麵相覷。
南方突發疫癥,禍及多個城池,若不及時控製,有遍布整個大胤的風險。近幾日朝中的確在撕扯,疫癥多地起勢,太醫院太醫有限,總不能都分配下地方,要留一些在京城以防萬一;各大部又都各出多人手,出哪些人手,去那局勢不明的疫區增援?
晚膳時一家人難免就朝中況有所討論。
本是話家常般說著疫事的況而已,何鸞突然道:“今日我去找過父親,現報有疫事的城池便有五座,還有些疫信恐怕還在路上,嶺南十三城,即便一座城池去兩位太醫,那也是不夠的,因此在民間招募醫者勢在必行。”
“爹爹,我已向父親稟明,願意隨太醫院支配,前往嶺南增援,這兩日或就離京了。”
何鸞話音剛落,溫闌便跟著道:“爹,我也和阿鸞商量好了,總歸大理寺也要出人手,我便同一道去嶺南。”
不想溫庭春還未表態,溫凝“啪”地放下筷子,說不可以。
溫祁不在家中,幾人互看一眼,何鸞馬上握住溫凝的手道:“阿凝莫要擔心,此次疫癥並不如民間傳聞那般兇猛,此前太醫院已經有人前往嶺南,傳信稱病並不複雜,想必再調試幾日,便會有應對之方出來,我和容鈺隻是過去幫忙而已。”
溫凝卻還是冷著臉堅定道:“不可以!”
何鸞看溫闌一眼,溫闌笑著搖頭,示意先吃飯。
溫庭春往溫凝碗中夾了一塊吃的紅燒魚,卻是對著溫闌與何鸞道:“你們夫妻一道也好,互相有個照應,能為民出力,為國效力是好事,但出門在外,切記謹言慎行,尤其那種是非之地,凡事低調,照顧好自己,明白嗎?”
溫凝哪裏吃得下魚,當即眼圈都紅了:“爹爹,大哥大嫂不能去!”
他們怎麽能去疫區呢?
上輩子何鸞就是死在疫區的啊!連都沒能回來,被人草革卷,和那些災民一道,一把火燒了個幹淨。
“爹爹,大理寺那麽多人,為何偏要大哥去?”溫凝急急道,“嫂嫂,他們平日裏都嫌棄你是個子,這個不能學,那個不能醫,現在就不嫌你是子了嗎?”
“阿凝。”溫庭春沉下眉眼,“此事往大了說,是國難!國難當前,豈容畏懼退?你大哥大嫂有此想法乃是大義,你莫要小兒心,無理取鬧。”
“可……”
“來來來,阿凝也是關心大哥大嫂,你安心待在家裏,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待大哥大嫂立功回來,長安街的館子任你挑,如何?”
溫闌笑地舉杯,打斷了溫凝與溫庭春的爭執。
溫凝千算萬算,怎麽都沒有算到,這輩子何鸞已經嫁到溫府來了,竟然還會走上上輩子的老路,甚至連溫闌都要去疫區。
也憐疫區百姓疾苦,也知國難當頭,為子民該竭盡所能為其出力。
可以費盡心思為此事籌謀,賺銀子,開藥鋪,囤石熒,可以不計得失任錢老板獅子大開口,就為了以防萬一。可真的做不到那樣的大公無私,明知上輩子何鸞死在疫區,還眼睜睜看帶著大哥再走一遭。
晚上,溫凝去了東廂。
溫闌已經去了大理寺卿家中,大約是稟明自己的決定去了,房中隻有何鸞一人在。
何鸞一見來,就已經知道的意圖,拉著的手坐下。
“阿凝,我一直記得你對我說,人就活這一世,若不能照自己的心願活著,有抱負便去實現,有理想便去追逐,而是將此一生埋沒在這後院,豈不憾?”
何鸞眼裏盛滿了熱忱,仿佛要去的不是疫區,而是一個能實現理想的聖地。
“你上次說得對,我學醫十幾年,為的是治病救人,如今有一個明正大為民解憂,替國出力的機會,我怎能不試一試呢?”
“阿凝,這真的是一次機會啊。”
握著的手,眼裏的像是倒影了整條天河,“醫的存在常被人忽視,甚至是指指點點。這次我若能在疫區有所作為,得陛下褒獎,醫的地位就此都不一樣了,我去藥坊開診,再無需穿男裝也說不定!”
“阿凝,你能明白為何我一定要去嗎?”
溫凝幾乎一句話都未說上,就從東廂出來了。
你能阻止一個將軍上陣殺敵嗎?不能。
也沒等著溫闌回來,試圖說服溫闌。
你能阻止一個丈夫陪著心的妻子上陣殺敵嗎?也不能。
或許,從將他們從上輩子的結局中拉扯出來開始,他們便又有了新的宿命。
溫凝沒有再勸,也盡量讓自己不要多想。突然覺得,知曉那麽多所謂的“上輩子”,或許並不是一件好事。
所有人都開始了新的人生,隻有,還滯留在過去的羈絆裏,舉步維艱。
而接下來的事態發展,更打破了對“上輩子”的固有認知。
溫闌與何鸞離開那日,朝廷又收到了來自兩地的疫信,京中恐慌緒愈發高漲,太醫院的藥方還沒給出來,已經有百姓開始搶購藥材。
溫凝當機立斷,馬上讓段如霜關了藥坊,將藥材全部搬倉庫,再將囤積石熒的倉庫多上了兩把鎖。
京中竟真的開始有流民出現,隻是來歷不明,統統被攔在了城門外。
而送朝中的疫信,以幾乎一天一封的速度增長。
就在溫凝又在困為何與上輩子不同,上輩子明明沒有這麽快的時候,太醫院終於將最終確定的藥坊昭告四方。
看到藥方的第一眼,溫凝就覺頭皮一陣發麻,不敢置信地又看一遍,初夏的正午,渾涼了個淨。
藥方裏,本沒有“石熒”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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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的金鑾大殿中,又是明槍暗箭你來我往。
此前為了各部分出多人去疫區,分別去哪一個疫區,就幾乎日日撕扯。眼看疫態越來越嚴重,如此下去,南方恐有大。
隻是分派些太醫,以及各部的人手去地方醫蜀,顯然已經不足以控製局麵。
今日早朝,便有人諫言,朝廷理當派一名有能力、有威信的大元前去疫區統籌局麵,管理好疫區的同時,也能代陛下災民,彰顯朝廷對百姓的關。
諫言人是督察院的右史,出了名的瑞王黨。
瑞王正在足,有能力、有威信,還要代表陛下的,四皇子黨很自然而然地想到這是在針對他們的主子。
怎可能讓他們得逞?!
那疫區局勢未明,疫癥若在傳播過程中變得兇險,四皇子天之驕子,豈能以犯險?
於是兩相吵了起來。
“我何時說一定要四殿下南下?你等如此激,莫不是認為四殿下貪生怕死不敢南下?”
“四殿下豈是貪生怕死之輩?!可疫事兇猛,太醫院尚且要留幾名太醫鎮守京城,四殿下怎能貿然離京?”
“瑞王殿下尚在京中,爾等此言,莫不是不將瑞王殿下放在眼裏?!”
“瑞王殿下年長,又自就比四殿下子骨康健,如此說來何不請瑞王殿下南下疫區?”
“瑞王殿下求之不得!”
右史胡子一吹,對著金鑾殿上俯道:“陛下!陛下不妨解了瑞王殿下的足,此等要事,想必瑞王殿下定然願為陛下分憂,為百姓效力!”
楚珩十六歲便開始出朝堂,當下正在朝上,隻是他亦覺得瑞王黨刻意針對他。這麽些年,好不容易他佔得優勢,此番若南下染了疫癥,他那哥哥在京城豈不“躺贏”?
因此並未開口表態。
但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他不得不站出來,對嘉和帝道:“父皇,兒臣……”
“夠了!”
下麵你來我往都打的什麽盤算,嘉和帝豈能看不出來?未等楚珩說完話,怒而甩了手中的折子。
“陛下息怒!”一眾員手持笏板齊聲俯。
大殿一時寂靜。
誰都知道,此時朝廷確實該下派一位得力員管控疫區,穩定民心,可誰也都知道,這個差事,不好做。
一個管不好,疫癥擴散,蓋棺論罪起來,那可是殺家滅族的大罪!
即便僥幸控製了疫癥擴散,在疫區染上病,圖個什麽?名留青史嗎?
從來隻有名將贏得勝仗名留青史的,不曾聽聞哪個員管住一次時疫就名留青史的。
因此嘉和帝這一低喝,無人再做聲,去這個黴頭。
一片沉默中,一個清昳的姿緩步出列,淡涼的聲音響在寂靜的金鑾殿:“臣,出嶺南,願親赴故土,為百姓略盡綿薄之力。”
顧飛在宮外等了很久,眼見著員們都下朝,去各自的衙署上值了,他家世子還沒出來。
尋了個落後的員一問,才知自家世子領了差事,又被嘉和帝單獨傳去勤政殿議事了。
他心中正有急事要稟,等得滿頭大汗,在宮門口來來回回走了好幾圈,總算見到裴宥兩袖清風地出來。
“世子,世子!”顧飛一見人就連忙過去,心急,神態便有些冒失,理所當然就被裴宥盯了一眼。
顧飛馬上意識到自己如此形容在宮門口有些不妥,了一把額頭的汗,穩了穩氣息,低聲音道:“世子,一個時辰前溫家二公子匆匆尋來,說夫人五日前便潛出府外,拖了一車藥材,隻前往嶺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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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擔心,阿凝是個有經驗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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