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正能想到的，他如何想不到？即便再不甘，也只能賠錢把洪廷贖回來，好盡快了結此事。

元和帝掏了自己的帑，又從國庫中支了一筆銀子，終于湊夠了魏姝被劫的陪嫁。

魏姝的陪嫁中有許多絕世珍品，世上僅此一件的，元和帝便以類似的件、或直接估算金銀補上。總之魏姝的嫁妝并沒有丟，不過是要訛他的錢，想來并不會計較這些。

于是，徐翰林前腳剛到漳州，后腳皇上便在洪廷的別院里，搜查到了魏姝被劫走的嫁妝，并立刻命人送往漳州，歸還魏姝。

謝蘭臣清點過數目不錯，便依照承諾，讓徐翰林帶走了洪廷，同時又把一半的嫁妝分給了救他回來的靺鞨人。

靺鞨人帶著財，連夜離開了漳州，卻在剛出漳州地界不久，便被埋伏的盜匪殺了個措手不及，一百多人未留下一個活口，押送的財亦不知所蹤。

*

天微微亮，一隊車馬緩緩駛過一峽谷，進漳州地界。

謝閔騎馬跟在謝蘭臣側，回頭看著后一車車的財，難掩欣喜道：“這些錢，至夠支撐西北軍兩年的戰時消耗了。”

說完，他又忍不住慨：“李閑云還是有些真本事的，還真他算準了天象，就是不知道，熒守心是不是真的像他說的那麼兇，可以死帝王。據他所說，古籍上有記載的十一次，在位的帝王可都在一年之橫死了。”

謝蘭臣一藍織金拽撒，姿態閑適地騎在馬上，忽略角上沾上的漬，仿佛一個郊游而歸的翩翩公子。

他聞言道：“史書不過是勝利者所書，為了讓世人以為自己才是天命所歸，自然要抹黑前朝，只要杜撰一出熒守心的星象，便能證明對方是上天厭棄，自己才是正統。”

“照王爺所說，皇帝十有八九死不了了？”謝閔不免有些失。

“不好說，”謝蘭臣道，“熒守心不一定會死帝王，但是有心人一定不會錯過這麼好的機會弒君。”

說著，他不知看到了什麼東西，朝后打了個繼續前行的手勢，自己則忽然一踢馬腹，改道朝斜前方跑了過去。

謝閔立刻打馬追上，試探地問道：“王爺是有心人還是無心人呢？”

謝蘭臣興致缺缺：“西北的公文我都要批不完了。”

“那如果崇寧公主有心呢？”謝閔繼續追問，“就在前天，我親耳聽見，那個高霖的太監吩咐自己干兒子，要他去搜羅能造千料大船的匠人，送去西北。”

高霖是幫魏姝管理封地的屬，之前因為被封地的事務絆住腳，沒能親自來給魏姝送錢，前天才趕來面見魏姝。

高霖不會無緣無故給西北造船，此舉自然是魏姝授意。而魏姝這時候突然要搜羅造大船的匠人，其意圖也不言而喻。

謝蘭臣勒馬停在一株一人多高的花樹前，聞言想也不想便改口道：“那就照公主的意思辦。”

謝閔：你這決定下的也太隨意了吧……

謝蘭臣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說道：“不是你勸我，要我這段時間多遷就公主嗎？我現在可還被公主關在門外呢。”他邊說，邊手從面前的花樹上折了一枝花下來。

謝閔剛想說他是說過這樣的話，可也不至于拿整個西北的將來哄崇寧公主開心，就聽謝蘭臣又說道：“高霖的意思不一定是公主的意思，便是公主真要造船，也未必就是為了要造反。

“畢竟是大安的公主，大安的江山是父皇留下的基業，不到萬不得已，未必狠得下心背叛自己的姓氏和家國，便是真有此心，也要顧忌世人對的口誅筆伐。”

謝閔擰眉：“既然無意造反，那又造什麼大船？”

丹水橫亙在西北和大安腹地之間，河水又急又寬，是大安天然的敵屏障。魏姝卻要造大船，便是沒打算造反，也給西北起兵增加了便利。

謝蘭臣想了想道：“大約是為了有備無患。一個知道自己死期將至，又手握生殺予奪大權的人，不會什麼都不做只等死的。今上一直把西北視作威脅，公主和昭兒的份又敏，難保他不會做出一些過激之舉。

“我也正有造船的打算，公主卻搶先一步，倒是讓我又吃了回飯。”

謝閔這回沒有羨慕謝蘭臣，而是提醒道：“飯雖好，可崇寧公主卻是說過自己想做寡婦的。”

若崇寧公主不能和嘉王一條心，能耐太大，反而未必是好事。

謝蘭臣卻不以為意道：“人要學會知足，不能總想著把天底下的好事都占全了。像公主這樣姿容無雙，家資裕又能幫西北造船的妻子，已是天下難找第二個，卻還要對我死心塌地、以我為先，未免也太貪心了。”

謝閔：“……”這話哪里都怪，卻又詭異地很有道理。

謝閔一時不知該如何反駁，一只手無意識地扶上一旁的花枝，卻猛地被扎了一下，當即痛得嘶了一聲，這才仔細看向面前的花樹。

說是花樹，卻沒有主干，足有七尺多高，見樹葉，花朵梗而開，艷紅似火。方才打遠看，整棵樹猶如破曉云霞，如今近觀，枝上的花朵更艷人，只是花枝上有刺，冷不丁地就要扎人。

謝閔一時沒認出來是什麼花，只評價道：“花倒是好花，可惜有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