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茶盞被震得砰地一聲響，把屋里不遠一個正整理行禮的小丫鬟，嚇得一個激靈，手里正拿著的東西不慎落，摔在了地上。

那是一個裝著服的錦盒，摔在地上的瞬間，錦盒里的服散落了一地。

謝夫人邊的大丫鬟秋韻立刻氣得罵道：“笨手笨腳的東西，這些服都是夫人熬著夜，一針一線親手為公子制的，但凡弄壞一點兒，小心你的皮！”

小丫鬟一邊告饒，一邊急忙撿起地上的服，一件件撣干凈灰塵，重新疊了放好，隨后又怯怯地朝謝蘭臣幾人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問道：“公子這會兒就在這兒，這些服是收起來，還是就放在外頭，等會兒直接給公子帶去。”

謝蘭臣未襲爵之前，是謝家唯一的公子，所以小丫鬟聽秋韻說服是給公子準備的，便以為指的是謝蘭臣。

但謝蘭臣早已經看出出來，那些服并不是自己的尺寸。

秋韻這才意識到自己失了言，既尷尬又有些無措地看向謝夫人。

謝蘭臣十分地裝作什麼也沒聽見，繼續之前的話題，對謝夫人說：“崇寧公主姿容無雙，世間男子多是好好的，兒子亦不能免俗，這才會同意復婚。”

“好好”四個字，恰好中謝夫人心底的痛。

看著謝蘭臣那張完繼承了其生母長相優點的臉，謝夫人冷笑了一聲道：“好一個不能免俗，既然人是你喜歡的，我也不好棒打鴛鴦，況且你復婚的事已經無可更改，再爭辯什麼也沒有必要，便就如此吧。但我今日你過來，卻還有另外一件事。

“方才你也看見了，那些服是我為你弟弟制的，崔祿調查李阿慶的時候，偶然查到你弟弟并沒有死，而是幾經波折，被徐翰林夫婦收養，了他們的小兒子。

“你上次問崔祿，是我讓他暫時別告訴你實的，一是當時還不確定，只怕空歡喜一場，二則，恐知道的人多了，會節外生枝。你也別怨他。”

謝夫人邊說邊觀察謝蘭臣的神。

“母親有母親的苦衷，兒子理解的。”謝蘭臣臉上平靜如常，語氣里甚至還帶著一善解人意。

陳既明繼續試探道：“眼下已經確認，徐子期就是我丟失的小外甥，這次我和姐姐進京，便是要認回徐子期，帶他回西北的。”

謝蘭臣道：“正該如此，回去也能藉父親的在天之靈了。”

陳既明沒能從謝蘭臣臉上看到毫忌憚、不滿、以及被瞞的憤怒委屈等緒，不由覺得謝蘭臣果然心機深沉，才能把神偽裝得這般好。

謝夫人也又審視了謝蘭臣片刻，才說道：“你能這麼想，你父親在天之靈也會很欣的。”

*

從謝夫人房里出來時，謝閔忍不住不停地看向謝蘭臣。

在他看來，謝蘭臣雖不是會彩娛親的人，但對待謝夫人也算是孝順的了。可他跟在謝蘭臣邊這麼久，連謝夫人提醒謝蘭臣天冷添都沒見過，更別提謝夫人親手為謝蘭臣做服了。

即便兩人一個是親生的，一個不是，可畢竟了這麼多年的母親，未免也偏心太過了。

而且，他們剛才帶昭兒過來的時候，謝夫人明明看見了，卻連見都沒見昭兒一面。前頭雖然關心了一下謝蘭臣復婚的事，卻更像是詰問，覺得謝蘭臣復婚是另有圖謀似的。

謝閔忍不住為謝蘭臣不平，但又沒立場說什麼，猶豫半天，只能寬謝蘭臣道：“王爺也別太在意剛才的事了，夫人找二公子找了近二十年，一夕之間好不容把人給盼了回來，難免會偏一些。”

謝蘭臣正牽著昭兒往外走，為了配合昭兒的小步子，只能一步分做三步走。

謝夫人見不見昭兒對他來說都無所謂，只要昭兒今天進了院子，外人就會以為是謝夫人想見他，這趟的目的也就達了。

謝蘭臣忽然聽見謝閔安自己，不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你為什麼覺得我會在意那些事？是覺得我缺服穿，還是覺得我像昭兒一樣，需要母親哄哄抱抱才會開心？”

謝閔見他神不像是裝的，而是真的不介意，這才松了口氣。

正努力跟上謝蘭臣腳步的昭兒，忽然聽到自己的名字，歪著頭思索了一會兒，忽然停住腳，拉了拉前面謝蘭臣的手。

謝蘭臣以為他是走累了，道了句氣，便俯下準備抱起他，昭兒卻忽然踮起腳，先一步開兩只小胳膊，努力環抱住了謝蘭臣，他還學著之前魏姝哄他的樣子，費力地用小手在謝蘭臣后背拍了幾下。

他在很努力地哄謝蘭臣。

盡管謝蘭臣早就不需要這些了。

落在后背上的力道，輕的像小貓爪子，在謝蘭臣心上輕輕撓過。

謝蘭臣忽然對昭兒說：“爹。”

“爹。”昭兒乖巧地喊出聲。

謝蘭臣笑了一聲，左手輕輕一攬，單手便把昭兒抱進了懷里：“爹明天帶你去騎馬好不好？可比你的小羊好玩多了。”

可惜昭兒最近鐘小羊，不肯移別，十分堅定地搖了搖頭。

謝蘭臣也不惱，邊抱著他繼續往前走，邊隨和道：“那就繼續放羊好了，放羊也不錯……”

謝閔跟在兩人后，看著這副父慈子孝的畫面不已：“要是我兒子也能這麼心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