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7章使者風采

這條路果真是妖鬼常走的，氣明顯減弱，取而代之的是妖氣鬼氣、邪之氣，甚至於都好像弱了些，恍然間還以為又走了某個妖國。

這還是白天，正盛。

若是天黑之後，氣最盛之時，還不知道走在這條路上會有多麼滲人。

若是尋常人被妖鬼哄騙，誤這裏，白天還好一些，等到晚上還找不到住的話，便真了妖鬼砧板上的魚了。

張史不瞄向道人。

卻見道人面淡然依舊，拄著竹子，步伐悠然而不停，竟似乎毫無懼意。

而他腳邊那隻三花貓的臉已經腫了豬頭，卻還是要在地上走，小碎步邁得滴溜溜的，一邊跟在道人腳邊，一邊歪著頭把張史盯著。

張史也很有氣度，按劍前行。

像是文人，又像是武人。

金黃的油菜花被夕映得發紅，旁的油壁馬車也在夕下閃爍著幾分彩。

前方的山看似很近，走起來卻很遠，這條土路幾乎筆直，橫穿萬畝油菜地，越走天越暗。

等走到山腳下時，太已經落到了大山背後，雖然照出萬道金，佈滿了半邊天，卻也不過是白晝最後的掙扎，這裏已經明顯起了寒意。

「天要黑了，不能再走了。」張史停下腳步，依舊按劍而立，環顧四周，十分警惕，也十分肯定的說道，「已經到了這片山的腳下，同為山腳卻要比那方冷許多，晚上定有妖鬼來訪，若要安全，便得點一堆篝火。」

說完便吩咐兩名武侍從去找柴。

後高山平原沒有樹木，面前的山上植被卻不，以某種落葉松為主，無論幹掉的松枝還是掉落的松果都是很好的燃料。

張史這才對宋游解釋道：

「這邊妖鬼雖多，雖然猖獗，卻也多是些小妖小鬼，尋常商旅行人一時貪心、不慎或許會著了他們的道，可對於那些有膽氣、有本事、不輕易他們矇騙又準備充分的人來說，便是攪擾多過於危險了。像是這些小妖小鬼，白天定然是不敢輕易害人的，也只敢晚上才出來了，可只要在邊點上一堆火，保證它徹夜不滅，有火火氣，再讓人徹夜守，便可防止它們來擾了。」

宋游聽完微笑點頭，說了一句：

「修的是法。」

就這一句，便讓張史肅然起敬。

自古以來，能代表朝廷出使的人，必然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還得儀錶堂堂，有風采外有氣度，方能不落了天朝面。

張史也曾在某本古書上看到過，天下妖鬼修行，大多是吸取日月華，便是之力。其中又屬晚上對月修行的居多，所以民間常常有某種即將或后深夜拜月的傳說。

當時的他半信半疑，直到多年以後，才確定這是真的。

也是後來才知曉，白日氣重晚上氣重，主修法的妖鬼便在晚上更厲害，也更喜歡晚上，白天則相反，所以很多妖鬼都活躍在夜間。

這位先生卻是一句就道破了玄機。

而看他神，則依舊淡然。

此時兩名武侍從已經結伴進了森林找柴，年輕文則像是僕從一般，拴好馬兒，也將馬車的挽馬解下，又趁著天沒黑在附近割草。

只是這邊的草要更深一些，不知為何，三匹馬兒也不吃。

反倒是道人那匹棗紅馬吃得很香。

更有意思的是，跟隨道人旁的那隻三花貓臉已經腫得跟蒸餅饅頭差不多了，一隻爪子也發泡了，卻還是要走進森林，叼松果回來。

待到天黑時，眾人已經找了一個背風坐下來，旁邊放著足夠燒一整晚的柴。

其中好幾顆松果都來自貓兒。

其中一名武侍從將柴堆了一堆，手一懷中，卻是一愣，隨即看向張史：

「火石掉了！」

「不爭氣！」

張史的語氣頗為無奈。

「……」

道人卻是笑了笑，沒說什麼，只抬起竹杖往火堆里一點。

「篷……」

一堆篝火頓時燃了起來。

幾人圍著篝火坐著，各自拿出食來分吃。

宋游帶了烤饢，三花娘娘帶了泥鰍乾和老鼠干，張史帶的則是蒸餅，和多了，還有一些乾和蜂，宋游向他們討了一些蜂來吃。

菜花，滿是菜花香。

吃完飯後，一名武侍從便睡了，應是準備下半夜接班的，另一名武侍從則時刻照顧著柴火。

年輕的文也沒閑著，而是從車裏拿出一本冊子和筆，藉著火低頭仔細翻看，不時用筆在冊子上勾勒兩筆。聽他有時的喃喃念叨，還有偶爾側對張史的小聲請教，這本冊子上記的應是他們對這邊軍鎮駐守軍將的察訪結果。

對皇帝是否尊敬；

與當地番國際如何；

有沒有貪污賄。

這年頭的員也辛苦，尤其是這種缺乏背景、職也不高的底層文。

張史則與宋游閑聊。

在這個過程中，那隻三花貓便一直老老實實的坐在道人邊，面朝火堆，時不時抬起爪子來一——雖然臉腫得有些稽，原本圓溜溜的大眼睛也因為臉腫后的而不由自主的半瞇了起來，顯得有些懶散，可看的表，分明對此一點覺也沒有，一直盯著幾人看。

漸漸夜深了，山腳下漆黑一片。

篝火只能照亮有限的範圍，出了這片範圍，整片山林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又影影綽綽，遠常有鬼哭狼嚎聲，近又有竊竊私語聲，給人一種這片山林藏著不妖魔鬼怪、全都在窺探著他們、議論著他們的覺。甚至就連站在旁邊悠閑吃草的棗紅馬後方投下的影里都像是能藏不妖魔鬼怪。

黑暗中的談論聲越來越大，逐漸變得清晰，這才發現，那不是錯覺。

這些妖鬼也變得膽大。

有時有風從遠劃過。

有時有鬼來解馬兒韁繩。

有時朦朧間，鬼燈一線，出桃花面。

若是常人，恐怕早嚇死了。

張史也有些不了了，卻並不懼怕，而是一下站起來，滄啷一聲拔出腰間寶劍，一抹劍如月下秋水，而他冷眼環視四周：

「我乃大晏監察史兼繡中郎將，張忘川是也，都給我閉，否則今日斬爾等於劍下，明日便是大軍燒山！」

聲音沉如泰山，氣魄無兩。

一時竟連山間妖鬼也被駭住了。

四周竟真的安靜了幾分。

這便是大晏使臣的氣魄，亦是大晏二字在這片土地上的威懾力。

過了許久，才又有幾聲竊語響起，說著蹩腳的大晏話，嘲諷他們，若是真有那麼厲害，為何山中還凍著四萬將士的首？

張史一聽然大怒，刷一下從武侍從邊拿起弓箭，搭箭上弦，輕鬆開弓，對準那聲音傳來的方向便去。

「倏！」

白羽瞬間沒黑暗中。

只傳出一聲驚，有一連串跑之聲，此後山間便徹底安靜了下來。

宋游也不誇讚著道：「史好風采。」

「西域本就混，本也是行走西域多年才發現，這些小妖小鬼啊，就不能與他們好好說話，還得流星白羽、劍花秋蓮才能治得它們。」

張史一邊說著，一邊坐了下來。

大約又過半個時辰。

山間忽然起了風。

準確來說，山間一直有風，可此時的風卻吹到了這背風來。

「呼……」

風吹得火焰一陣不穩，火星飛濺。

「……」

正在添柴的武侍從立馬警惕了起來，扭頭向這陣風的來，另一名正在酣睡的武侍從不用人，也立馬睜開了眼睛，直起來，兩人各自向了弓箭和長劍，做好了準備——只此便可看出，這二人也定是武藝高強、於廝殺之輩。

難怪能被選中，隨同使臣出使塞外。

有一名武侍從拿起木枝，從火堆中挑出一顆被燒得通紅的松果，輕輕一甩木枝，便將之向了暗。

「篷……」

松果飛，一路火星四濺。

「啪嗒……」

「咕嚕嚕……」

通紅髮亮的松果落在地上，火焰很快復燃，而它還在往前滾，一邊滾一邊灑落出火星，直到映照出一雙壯的小。

「嘭！」

一隻腳踩碎了松果，濺出許多火星。

一道高大的人影走了火堆中。

只看他的樣子，像是一座鐵塔，面容卻又極度憨傻，臉上噙著淡淡笑意，一言不發的走過來，站在火焰中對著一行人傻笑。

「嗤……」

有名武侍從盯著他，緩緩拔劍。

另一名武侍從則搭箭拉弓。

張史卻是盯著來者，對兩人隔空按了按手，二人便回劍也收弓，只是依舊盯來者。

腫著臉的三花貓也盯著來者。

這是一個怪人，不怕火，也不怕兩名武侍從的強弓寶劍，站著對幾人呵呵笑了會兒，也不說話，也不攻擊，只是就地坐了下來，離火堆大概有一丈遠的樣子，像是來聽他們講話的。

「你是何！」

張史平靜的盯著他問。

「呵呵呵……」

這人卻是不答，還是傻笑，甚至乾脆側躺了下來，面朝他們，作勢要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