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1章再添一點善意

「咕嚕咕嚕……」

「嘩啦……」

乾旱已久的戈壁中竟然出現了水流涌聲、水花拍打聲。

不知多人都看得呆住了，不敢相信是真是假，是夢還沒醒，還是臨死前的幻覺，亦或是妖鬼迷人心智，大漠中的海市蜃樓。

尤其是那些方才就從道人邊走過、正扭過頭看著道人作的人，更是幾乎傻眼。

但見清水瘋狂湧出，起初沾了戈壁灘上的灰塵，變得渾濁，不過這一片土地以碎石巖層為主，很快又變得清澈，往四周蔓延，有些人本就正從道人邊不遠走過，此時水更是蔓延到了腳下。

便紛紛低頭看去，睜圓眼睛。

「水！」

終於有人撲了過去。

彎腰掬一捧水。

本以為可能會一個空，結果卻實打實的撈起了一捧清水，在這炎熱未消的大漠黃昏，呈現出讓人打一個激靈的清涼。

送進中，宛如瓊漿甘。

「真的是水！」

「不是假的！」

「有救了！」

「神仙！活神仙！」

眾人終於忍不住了，全都用盡最後一力氣，爭先恐後的撲過去，甚至都懶得用手捧水，乾脆趴在湖邊，俯下大口暢飲。

這水真的清涼，甘甜無比。

甚至於水中還有魚。

道人則帶上馬默默退到了湖邊，三花貓與燕子也隨他一同，將位置讓給了這些商旅行人、流民百姓。

此乃主路匯之，黑的人全都涌過來，是將這片小湖圍得水泄不通，有人甚至淌進了水裏。遠方的人起先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只遠遠的聽到這邊有雜的喊聲，還以為是沙匪賊人，又或是遇到了妖怪，等慢慢走近，看見下倒映的水，便也全都瘋跑著彙集過來。

前赴後繼，不管不顧。

此乃生路，生靈之事，莫過於此。

便見道人領馬站到後方，竹杖而立，乾燥，不知多人從他邊穿過，撲向那他造出來的湖泊。遠方大漠落日，近水波漾，湖泊中閃爍著金的點，構了一幅奇妙而壯闊的畫卷。

此水不是憑空得來，亦非靈韻凝聚。

宋游此前坐在這裏十日，悟的是東南海上的「水行靈韻」。

五方靈韻，玄妙無窮。

水行靈韻則神莫測，流難尋。

在水行靈韻影響下的海上諸國便是如此，不僅有諸多奇妙之事，甚至就連方位和距離也變得飄忽——有人在離岸幾百里見過他們，有人最遠在離岸幾千上萬里也誤過其中，有人從南海進去過，有人從東海也進去過，皆是靈韻玄妙所致。

此前在都時，文平子來訪，恰逢宋游悟這方靈韻，就曾引發天地異象，不僅使得文平子去茅房的路變得漫長，還曾使得院中刷洗馬兒留下的一灘水漬連通了不知名的地方，文平子俯一看，游魚無數、珊瑚群，巨鯊捕食，分明是大海深，嚇得他差一點就掉下去。

當時是機緣巧合，是與靈韻共鳴，可遇而不可求，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幾乎難以複製。

宋游就偏要強求，偏要複製。

於是在燥熱的大漠之中，頂著烈日，生生靜下心來，仔細悟，一坐就是十日，就是要找回當初的那一靈韻玄妙，將之握在手中——

這將為眼前這些人的生機。

也將為他的一場修行。

一場難得的修行。

此時最明顯的收穫，便是他對這種靈韻玄妙的悟加深了許多，是對五方靈韻之一的悟，亦是對天地、對大道的悟，並且他已經完了第一次對這一抹靈韻玄妙的利用和現，假以時日，這會為他的一種法神通，也或許會加深他已經掌握的某類法神通上的造詣。

這一滴水便只是一個引子，連通的其實是海上某座荒島上的淡水湖。

此時的水，便是萬里之外湖中的水。

宋游抿了抿，沉默無言。

雖是修行之人，超凡俗，可也十日滴水未進，又暴在烈日下，也算會到了幾分災民的苦。

窺一斑可知全豹——

原先就想過苦，卻沒想過，有這麼苦。

此時陸續有人飲夠了水，又將自己的儲水容也給裝滿，有攜帶駱駝的，將駱駝也給餵飽，這才回過神來，納悶這水是從哪裏來的。

便見有人快步走向宋游，或是驚嘆的睜圓了眼睛，或是得淚流滿面，又或是激不已，或是膽怯，可卻全都跪在了道人的面前，一邊拜著一邊用不同的語言喊著雜的話，不用想也知道說的什麼。

其餘人見狀，也全都跑過去，跪伏在地。

是跪神仙，是跪恩人。

道人起先還想揮竹杖，將他們全都扶起來，或是勸解他們莫要如此，可隨著越來越多的人飲完了水，都過來拜謝於他，便扶不過來了。

只得略微側過子，以示難以承，幾分坦然。

這裏有多人？湖邊了多人？

多人飲完水又多人繼續湧來？

難以數得清楚。

只能見得夕西下，大漠落日圓，憑空出現的湖泊金熠熠，除了那些還在瘋跑著的乾的人，道人與貓與馬了唯一站著不的人，在道人一行與湖泊之間跪伏了片的流民百姓，每一次或磕頭或拱手，每一聲不同語言下的喊聲，都誠心誠意，場面壯觀無比，震撼人心。

若道人是凡人，恐怕立地就可神。

說來有意思——

此前眾人皆趴去湖邊飲水，道人一行獨自站著不，如今眾人跪伏於地，還是只有道人一行獨自站著。

道人一行還是站在那裏。

「諸位，趕路的時間不多了，帶足了水，就請離去吧。」宋游揮了揮竹杖，「若有懂當地語言的，也請替我翻譯中轉一下。」

下方便有一連串的聲音響起。

喝足了水，說話也有了力氣。

只是眾人面面相覷，卻無人起離去。

倒是下方又傳出了聲音：「不知尊上是天上哪位神仙？」

「在下不是神仙，只是大晏一道人。」

「不是神仙？」

「不是。」宋游平靜說道，「只是路過此地，見天地乾旱，諸位疾苦，恰好有些辦法，於是從東南海上島嶼中借來一些淡水而已。」

「東南海上島嶼……」

眾人聽了，皆震驚不已。

「此水雖借自海上的荒島，畢竟是向別地借來的，海上雖不缺水，島上湖泊大小卻也有限，諸位路過此地，可以暢飲，亦可以帶走，但卻切記必須珍惜水源，取用之時需懷敬謝之心，不可隨意浪費，更不可污染。」宋游拄著竹杖說道，聲音也是有些沙啞了。

「我等定然謹記！」

「定不敢違逆！」

「也得傳揚開去！」

「這可是救命水神仙泉啊……」

先是以大晏話為主，後來又有一些當地話，是懂當地話的人為他們翻譯，隨後當地流民百姓也全都開了口，想也是些承諾或敬謝之聲。

「神仙既有大神通，為何……為何不施法消除此地大旱呢？」有人喊道。

「此地大旱乃是天地大勢，自然轉變，滄海桑田，無論是神是仙，都無法違逆。」宋游平靜的說道。

「聽說……」說話的人抬起頭來，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遠方，直到目停在這名道人上，看見他的影和神，才像是有了信心，「聽說此地大旱乃是後邊火焰山裏的火神所為，若是神仙能除掉那邪神，大旱自然消除。」

「此乃謠言。」

宋游聽聞，神不變，語氣也不變，只是心卻多了些敬重。

「請各位懂多種語言的，都替在下翻譯中轉一句：此地大旱乃是天地大勢，滄海桑田，自然轉變，是正常現象，與妖鬼神靈都沒有關係，請諸位莫要因此而唾棄哪位神靈，那樣實屬污衊，不是好事。此次大旱既與火焰山火神無關，也與隴州沙州的雨神無關。」

又是一片雜之事。

眾人面面相覷，然而從這位救命的神仙口中聽說，卻也讓他們不得不信。

「諸位請起，請往前去，走到遠方，也請將此事傳揚開吧。」

「多謝神仙。」

這才終於有人起，準備離去。

宋游看見了那位先前準備贈他水喝、勸他離去的西域商人，此時他已將肚子和水囊都裝滿了水，宋游對他略微頷首行禮，他也回禮，隨著牽著自己的駱駝往東方去了，也許目的地是長京的西市。

湖泊中仍舊水熠熠。

待得太徹底落山，天邊又呈現出了絕的霞，似藍非藍，似紫還紅，似又白，溫而夢幻，亦倒映在了這片戈壁灘上的湖泊中。這抹霞至要一個時辰才會消退，商旅行人被霞映照，又補足了水，應當能走上不短的一程。

宋游想了想，看向遠。

花巖山下有巖石，隔得遠。

道人只是揮了揮竹杖——

「嗚！」

一塊巨石立馬飛了過來。

「轟隆！」

巨石落在湖畔，呈現出一聲悶響。

許多人都被驚住，轉頭看來。

貓兒也長脖子，直直盯著。

在他們的目注視下，道人只是隔空揮了揮竹杖，巨石便被切下來一層，呈現出一個平整的斷面。

隨即道人持杖寫字——

大安元年，西域自然演變，大旱兩年，滴雨未下，生靈困苦，民不聊生。此湖之水借自東南海上無名荒島，來往之人可盡取用，不可。

只願此石此碑能長存下去。

好讓世人知曉，大旱非火神所為。

好讓世人知曉，湖水從何而來。

好讓後人知曉此時的大旱，讓後人知曉，西域的自然演變從何時起。

卻是沒有留下名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