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滴水湖
上午的花巖山下,人如螞蟻行。
「先生不走了嗎?」
商人有氣無力的站在道人邊,用詢問的眼神看了他幾眼,見他沒有回應,才終於開口問道。
「過幾天再走。」
道人扭頭看了看四周流民,又抬頭看了看逐漸灼熱起來的天日。
這邊遠比沙州幹得更嚴重,要是再在這裏降一場大雨,恐怕會耗費比百日更長的時間,而且這裏缺乏保水的地理環境,又缺乏住民,降一場雨不僅沒有多用,甚至都保不了一天。
所幸他還有一個辦法。
「那也坐後面去吧,可以遮太的地方,這裏實在是太曬了,先生不能遮的話,很快就會被太曬人干。」
「在下有道行傍,不怕的。」宋游一邊說著,一邊抬頭看他,語氣溫和,「這裏好,在下就坐在這裏,正好悟靈韻。」
「……」
「足下莫要在此久留了。」宋游對他說道,好似一點也不在意會費多口水,「我觀足下知禮而守節,有勇氣又有堅守,實在難得。人生的起伏只是暫時的,只要能過此難關,假以時日,不說能否大,也很難庸碌無為,還是儘快離去,早尋出路吧。」
「……」
商人乾得發白髮裂,又看了眼道人攜帶的水囊,知曉其中其實也沒有兩口水了,不敢討要,也沒了說話的力氣,只朝他拱了拱手,便踉踉蹌蹌的折離去,走向前方蔭涼。
回頭一——
道人盤坐不,行囊就放在旁,那匹馬也站在他邊,貓兒則找了個小沙丘,站上去長脖子,四張。
真是個奇怪的道人。
商人走到涼,剛鬆一口氣,不一,摔倒在地。
……
茫茫戈壁中確實沒有幾條大路,花巖山便是整個河城地區來往必經之地。
無數商旅行人、流民百姓匯聚於此。
沒有人敢在熾熱時趕路,那樣不管你帶再多的水,也走不出幾里地就會倒在烈日和高溫之下,然後被迅速烤乾。於是每到接近正午時分人們就得努力尋找庇護所,即使找不到,也得在駱駝旁的影下,用布蓋著,只有早晨和黃昏才是趕路的最佳時節。
花巖山的石壁上被鑿出了許多窟,也有不天然的峽谷、裂,還搭了一片棚子和木屋,都可以容人遮,加上花巖山朝向背西,每過正午自然而然就會在地上投下大片的影,長此以往,自然便了來往人們絕佳的遮地。
此時便有無數人停留於此,不時傳出有氣無力的討論。
有些聽得懂,有些聽不懂。
「這鬼天氣……」
「可知附近哪裏還有水?」
「哪裏還有水?河城的河都幹了,河城都快空城了,沒看大傢伙都在往外面逃嗎?」
「不要人活了啊……」
「你們往哪裏走?走得出去嗎?」
「不走也是死啊……」
「這一趟要把命搭上了。」
「唉……」
用最後的力氣談,是臨近死亡時下意識尋找的藉,是對於水源信息的期待,也是生命中最後的嘆息與抱怨。
「老天爺啊,你要是不讓人活,就把我們收走吧,為何要留我們在人間苦啊?我這輩子沒有做過壞事……」
哀嚎聲,嘆聲,祈禱聲。
聲聲都飄進道人的耳中。
無論是說話的人,還是沉默的人,也都不將目瞄向前方的道人。
眾人有的躲在窟中,有的在峽谷影下,也有的在裂中,或是坐在木棚子下,唯有這名道人,獨自坐在中。
戈壁灘里的太無比毒辣,能將地面曬得足以煎蛋,能照得人眼睛都睜不開,強映照之下,那名盤坐不的道人是如此顯眼,甚至於上發白泛舊的道袍都變得更亮更白了幾分。
那地方剛好有一片淺坑。
道人不走,貓兒燕子也不肯走,反正被袋投下的影足夠和燕子遮了,便一直盯著好似老僧定的道人看。
倒是辛苦了趴臥旁邊的棗紅馬。
所幸無論貓兒、馬還是燕子都有道行護,也沒有那麼容易被死曬死。
只是難還是難的。
隨著曬得越來越久,缺水越來越久,這種難還會越發加劇,就算是妖怪也不見得扛得住。
被袋依舊投下一小片影,三花貓焉糾糾的趴在地上,旁還有一隻燕子,同樣無打采,自己難之際,卻不由得看向旁邊的道人。
道士可是實打實的坐在烈日下,已經坐了整整三天了,期間一也沒,連眼睛都沒有睜一下。
若換了常人,一下午就會被烤乾。
「……」
三花貓不邁步往前爬。
爬得很是緩慢。
爪子剛一邁出影範圍,及到烈日下的地面,便傳來一陣滾燙,剎那間的溫度變化使得閃電般的回了爪子,直到用了靈力護,這才重新邁步往前爬去,走到道人邊——湊近看一看他,又嗅一嗅,像是當年初識不久一樣,觀察一下他的況。
只是當年的三花貓是怕道士死了,看看他還活著沒有,現在的三花貓自然已經知道了,道士沒有那麼容易死,卻也想來觀察一下他。
「道士伱不?」
三花貓試探的對道士問道,聲音放得很小很小,怕打擾到他,又想聽他回答。
「喵?」
三花貓又歪著頭湊近了道人,瞄向道人很乾的:「你喝不喝水?我們還有一丟丟水!」
「三花娘娘回來吧,別去打擾先生了。」後傳來燕子的聲音,也非常小,有些有氣無力,「先生正在悟某種靈韻。」
「唔?」
貓兒瞬間扭頭,疑盯著他。
「三花娘娘沒有發現嗎,先生邊環繞著一種靈韻,越來越濃厚,越來越玄妙。」
「喵嗚~」
貓兒仔細了一下,好像確實如此:「這種覺好像有點悉。」
「都。」
「都!」
「都曾有過類似的。」
「是哦!」貓兒略微睜大了眼睛,「你好像比我聰明!」
「太很曬,兩天沒喝水了,三花娘娘別說話了,也別走了,回來躲著吧,等晚上天涼快一點,我帶著馬兒去戈壁里找一找水。」
「好的……」
貓兒這次不走路了,而是略微屈,輕輕一跳,便直接從道人邊跳向了被袋旁。
姿在空中舒展,在地上投下影。
燕子立馬像是被喚醒了脈里的恐懼,下意識就想跑,翅膀都張開了,又強忍著,將之收了回來。只是待得貓兒跳回到他旁邊之後,他還是默默地挪著腳步離遠了一點,心裏這才鬆了口氣。
太西沉,日暮緩緩降臨。
天地間暴躁的熾熱終於開始向溫轉變。
到了晚上才變得舒爽。
早晨則是最涼爽的一段時間。
只是太一出來,便又迅速升溫,像是在向世人展現它的威力。
如此便又是一個迴。
期間每到涼快的早晨和傍晚,有人從道人邊走過,見他坐著一不,也會過來查看一下他的況,甚至見他是道人,格外照顧,即使自己已經乾得沒有力氣了,卻也會來問一問他,看看他還活著沒有,勸他離開。
道人當然是沒有回答的。
偶爾也有心懷不軌之人,想看一被袋裏有什麼東西,水囊是不是空的,都被棗紅馬起一個作勢踢的作便給嚇退。
這一坐,就又是幾日。
道人旁的靈韻越發濃厚玄妙,無論是燕子還是三花貓都有明顯的察覺——此間玄妙實在難以言說,他們也不知如何理解,如何悟,只知就算是待在靈韻玄妙的中心,什麼也不做,自然而然也彷彿到洗禮,若能多捉住一,便又多一的造化。
直到坐了十日之後。
修行悟之際,靈韻自然影響天地。
道人終於睜開了眼睛。
此時正是一個黃昏。
前方依舊有無數商旅行人、流民百姓蹣跚走過,花巖山遮地也陸續有人走出,走向遠方,乾不已,如同行走。
正好有一名年長的西域商人,牽著駱駝,踉踉蹌蹌的走過來看他——
應是已經躲在花巖山的蔭涼下看了他一天了,此前太灼熱,不敢過來,如今太下山,這才過來查看道人生死。
見到道人睜開眼睛,雖然虛弱,目卻是淡然,他立馬被嚇了一跳。
「你還活著?」
「是……」
這是道人睜開眼睛看見的第一個人。
「先生從哪裏來?為何在這坐了一天?為何不去後面躲太?為何不離去?」
「在下在此修行。」
「修行?」商人搖了搖頭,「這裏這麼干,先生還是快些離去吧,若是水不夠,我倒是可以勻兩口給你,就當做個好事。」
「多謝了。」
宋遊說著站了起來,語氣誠摯:「不過在下不缺水。」
許多路人都向他投來目。
只見道人從旁邊拿起水囊,似乎想要飲水,眾人見此,目中不由都多了幾分羨慕,也或許是灼熱,甚至嚨都下意識的開始吞咽,可這道人拔開水囊的塞子,卻並沒有喝,而是緩緩將之傾斜。
眾人一見,又愣住了。
「……」
水囊中的水也幾乎沒有了,即使將水囊完全倒過來,壺口也只出現了一滴晶瑩,像是水晶一樣,停留了幾息時間,才緩緩滴落下來。
「啪……」
水滴落在乾的戈壁上。
小小一滴水,瞬間就被戈壁吞沒,卻沒有消失無蹤,而是彷彿了一個引子,打了戈壁,隨即像是大地破了一個通向地下河的口子,從這一點潤中瘋狂湧出水來,將之擴大,緩慢化湖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