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原來是當時的緣分

「火神如何知道在下心中所想？」

「你那些師門長輩，但凡來到這裏的，一聽說吾名，都會這麼問。」

火神轉過頭來看向他。

這位上古神靈看起來很普通，只是濃眉大眼，國字臉，材強壯，蓄鬚披髮，著一寬鬆紅袍，像火一樣，是偏向中原人的面容。

「原來如此。」

宋游點了點頭，是時間的厚度。

觀中書籍上倒是記載得很明確，火真君本是上古修士，本就是有大修為在的大能，之所以位居天宮，為神靈，只是為了長生。他也是有的從上古時期通過香火神道順利過渡到現在的幾位大能之一。

真君是他古時候的稱謂了，那時候人間對此區分得不明確，神靈也不太在意這個，像是火真君這種只是借香火神道來續命的神靈，就更不在意在天宮是什麼級別、有多權力了。甚至這類上古大能很可能還有別的本領，於是在轉投香火神道之後，對香火也不是特別看重。

這位若是火真君的兄弟，便不是先天神靈了，也很可能是大晏人。

只是那時候還遠遠沒有大晏。

倒是已經有了「中國」的概念。只是最初的「中國」也不算大，只是當前大晏的中央，隨後概念範圍才慢慢擴大，到了現在，大晏人普遍認為自己所的位置是天下中心，理所當然的天朝上國，因此整個大晏都常以「中國」來自稱。

宋游看這一位也是實打實的上古大能，很可能用的是和他兄弟一樣的辦法，借香火走神道，只是一個去了天宮，一個在這裏佔山為神，一個吸取的是中原百姓的信仰，一個則是將西域的百姓納為信眾。

「既然火神和火真君曾是兄弟，為何如今天各一方呢？」宋游不好奇的問道。

「兄弟就一定要待在一起嗎？」

「這倒也是。」

「哼……」

炎真君哼了一聲，隨即直言問道：「你來尋我，又有何事？」

「聽說此地有座火焰山，山上火焰終年不滅，山中住著一位火神，很了不得，在下行走天下本就是為了增長見識，所以特來拜訪。」

「我還以為你是聽了山下凡人的話，以為這兩年的大旱都是我帶來的，所以特地來找我麻煩呢。」火神依然直言。

「除了遊歷至此，增長見聞，倒確實還有別的事。也確實想來看看山下大旱是否與此地、與火神有關，不過還有更重要的一件事。」宋游知曉自家歷代祖師都曾與他有過接，便略微多了一些恭敬和禮節，在火神挑眉之時，他便說道，「在下也是來尋五方五行靈韻的。」

「五方五行靈韻？」

「是……」

「那是何？」

「便是天地間五個方向、五種靈韻，分主五行，化地土。在下已經找齊了三方，還差兩方。」

「是寶貝？」

「算，也不算。」

「用來做什麼的？」

「凝聚間地府。」

「間地府？」

「正是。」

「速速說來聽聽！」

這位火神真是個直子。

不僅直，還有些急。

宋游倒也不在意，乾脆在旁邊石榻上坐下，與他講起間地府之事。

火神好似一點也不與他客氣，也不覺得生疏，期間常常發問。

聽說凝聚間地府要用到五方五行土，就問他是怎麼知道的，聽說是從當時國師口中聽說的，又追問更多細節。聽說他要凝聚間地府，就問天宮為何不派神仙參與，聽到他與神靈大戰，就問他把神靈打死沒有。

但凡聽到宋游與天宮衝突之際，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聽到宋游誅殺巨星神，更是拍手稱快，聲震廳。

看來也是與天宮不太愉快的。

這位火神沒有多彎彎繞繞，也不懂什麼談話技巧，言談舉止間同樣有幾分古代風氣，只是卻與岳王神君的灑不同，他更多的是豁達。這種豁達常常出現在很了不得的人上，或是居高位，或是智謀超群，或是武力卓越，總之別人都很難比得上自己，又拿自己沒有辦法，自然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只是無論是居高位，還是智謀超群、武力卓越，在這位當世的上古大能面前，都算不了什麼。

豁達之間，又有幾分憨直。

但是這麼暢談起來，放肆直言，放肆的笑，居然也很痛快，就連宋游也好似被他染，覺得很是有趣。

三花貓也常常盯著他看。

倒是燕子常被他笑聲所驚。

「既是這麼一個東西，那我倒是知道了。」炎真君坐直上，「不過這個東西不在我這裏，我這山上的火，只因我一次修行帶來。伱修行時若是不有意控制，定然也會影響外界天地的。之後我覺得這火也好，至能讓那些凡人離我遠點，免得每年都來吹吹打打幾次，心煩，所以就也沒有把它滅頂，一直燒到了現在。」

炎真君說著頓了一下，轉頭瞪眼對他道：「不過我這火焰山的火可只燒這一片，燒得再燙，也燒不到十里之外，更燒不到幾州之外。這兩年乾旱只是天地轉變。兩千年前這邊還遍地是湖呢，現在也全是土了，天地之事本就如此，活得久了，自然可見滄海桑田，就不奇怪了。倒確實有東西順應天地轉變，加劇乾旱，多半就是你要找的那東西。」

「外界確實有些關於『乾旱乃是火神所為』的流言，傳得煞有介事，這對火神的名聲、香火都不好，火神為何不澄清呢？」

「如何澄清？只說一兩句，又沒人信，多說幾句，又懶得費心。」炎真君不屑道，「區區凡人，活不過幾十年，便任他們說去吧，反正天上地下也沒有幾個人能奈何得了本座了。」

「……」

宋游不笑著搖頭。

這可真是豁達。

只是這位火神也許封閉太久了，太過於古老了，想法還停留在他那個相對單純、簡單的年代，如今天下各方面早已不同了。一個神靈若是因為自喜怒而給天下帶來災難，旱地三千里，是會被很多人口誅筆伐，記典籍，臭千年的。

已經沒有以前那麼容易被忘了。

宋游倒也不說什麼，而是又問：「火神說的那東西，不知在何？」

「此往西，三百里，地底深便是了。」火神說道，「我當初也去找過它，只是那東西奇異，不容易拿得。雖與我修行之道相符，不過一來我要把它帶回來也要費些心思，二來，呵，我再修行也沒多用了，玩了幾天，便又回來了。」

「原來如此。」

「你要去找，便早些去吧！雖然與你講話還算痛快，尤其是聽你斬神，嘿嘿，不過我也不多留你。」火神說著咧一笑，「要是以後，你再把天宮哪個神靈宰了，再能來與我說說，那便更好了。」

「火神與天宮有恩怨嗎？」

「多年的恩怨了，算不得什麼。」火神擺了擺手，「不提也罷。」

「好。」

宋游只是笑笑，沒有多問。

大概是有那麼一些恩怨的。

若是不然，不至於兄弟二人，又都修到了極高境界，結果一個在天上被尊為正統火神，萬民敬仰，一個只能在這裏，不僅地方小，甚至都不在中原大地——大晏也許真的是世界的中心，不僅文化、經濟上是如此，就是鬼神一說，修行靈韻，也仍是世界的中心。哪怕是鬼神妖怪通常也是不願輕易離開大晏的，一旦出去，便宛如被流放。

「離開前可否去山頂一觀？」

「自然可以。」

不久之後，宋游一行人與炎真君來到了火焰山的山頂。

後火焰噴涌而出，直衝天穹，一行人背對著火焰，眼前卻是蒼茫的戈壁大地，一片土黃，看不到邊，彷彿心也隨之遼闊了起來。

炎真君與他們說起兩千年前這裏的模樣，揮手指著遠方天地，好似一切在他記憶里都還是新的，就是昨天才看見的一樣，說著說著，又不停下來嘆一口氣，滄海桑田，世事變遷，便都在這裏了。

宋游在這裏站了許久，這才道別。

「便向火神告辭了，多有打擾。只願今後還有伏龍觀的後人來到這裏，火神能念及舊，依然請他們到這裏來，看看在下看過的風景。」

「哈哈……」

炎真君聽了卻是大笑，看向他說：「你以為我請你過來，客氣招待與你，是念及你那些師門長輩的舊嗎？」

「難道不是？」

宋游反倒有些疑了。

「哈哈哈哈，你們伏龍觀的傳人每代都不一樣，最多和上一代還有些關聯，和上上代就從沒有見過面了，又能有什麼干係？來到我這裏的伏龍觀傳人也是各有各的格脾氣，有的講禮貌，有的不講，我看了這麼多，也早就習慣了。」炎真君說道，「後來無論誰來到這裏，我就當從未見過他們的祖師，也不當他們是故人的徒子徒孫，不管前一個來到這裏怎麼樣，是和我飲酒暢談，還是與我打上一場，新的一來，我都當此前從未有過恩怨。」

「火神豁達。」

宋游聽完十分認可，誠心恭維一句，卻是更疑了：「那麼這次……」

「待在這裏雖然清凈，卻也過於無聊了。好在有不妖鬼怪慕名來投奔我，我倒不在乎有沒有手下，卻也算是給我添了不樂子，也有一些天生地養的靈來到這裏，我便把它們養著，每日逗弄它們，也覺得有趣。還有些心單純，我也喜歡。」

炎真君說著轉頭看向他：「幾個月前有個小東西耐不住本，跑了出去，跑到了隴州去，我得多謝你，否則它怕是回不來了。」

宋游一聽，頓時怔住。

心中有一種恍然之。

扭頭看向下方，遙遠的山間，好似有一隻靈在蹦跳——

靈材纖細，四肢修長，如羊長鹿角，頭如狐面如玉，像是戴著面，每一次蹦起來都輕靈無比，彈跳力極好，在空中緩緩收腳，不急不慢無憂無慮的姿態像是在空中起舞。

「……」

宋游不出一抹微笑。

原來是當時善意的小小回贈啊。

緣分真是一件奇妙的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