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緩步上前,先是向著容悅拱手一揖,轉而屈膝下去,向陳夫人行跪拜禮。
陳夫人忙一把攙住他,忍著淚搖頭道:
“可使不得。你如今已經是啟朝的大將軍了,如何還能跪拜我一介平民婦人?”
而承煜卻置之一笑,反握住陳夫人的手,溫聲道:
“大將軍不可拜,可做兒子的,卻能拜謝母親的養育之恩。”
陳夫人拗不過他,隻得由著他行了跪拜禮後,忙不迭扶他起來,將他擁懷中,哽咽著說:
“好孩子,母親......很惦記你。”
母親二字由口中說出,是帶著幾分明顯的怯懦的。
的心虛來源於:不過是在承煜年時養育了他幾年,怎可堪當這‘母親’二字?
可雖非親生,但思念牽掛孩子的心,卻是一樣的。
好在,
一別數年,承煜仍如兒時一樣懂事,
他溫地替陳夫人拭去淚漬,笑著說:
“重逢是喜事,要是惹得母親哭這般,倒是兒子的不是了。”
陳戈也在一旁吆喝起來,
“煜兒說得對,今日可是天大的喜慶事,你有在這兒哭哭啼啼的功夫,這會兒都已經去廚房把菜備上了。”
他說這話時的語氣雖是滿腔嫌棄,但他看向夫人的眼神,卻蘊著止不住的意。
又說是讓夫人洗菜備菜,可自己卻十分自然地從蕭景琰手中將生鮮菜接了過來,轉朝廚房走去。
蕭景琰瞧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笑著與陳夫人打趣道:
“嫂嫂別理會他,方才承煜來軍營的時候,他一眼瞧見就已經哭得涕泗橫流,這會兒倒開始,偏顯著他豁達得很,哈哈哈~”
於一片歡聲笑語中,眾人迎著承煜了正廳。
當晚,陳府極為熱鬧,
一桌子味佳肴,幾乎都是陳夫人親手做的,
容悅在廚房裏忙碌了半天,也不過是替著陳夫人打打下手而已。
陳夫人做飯的時候,全程笑得合不攏,還一個勁地念叨說:
“這些都是煜兒小時候吃的,也不知道他如今口味變了沒有。宮裏麵的山珍海味吃多了,怕是早就吃不慣這些鄉野人家的飯菜了吧?”
既興又惶恐,時不時拉著容悅過來嚐嚐新出鍋的菜式的口味,
“妹子,你在宮裏時間久,你嚐嚐看,這味道煜兒能喜歡嗎?”
容悅淺嚐一口,立馬點頭應下,
“嫂嫂手藝這般好,承煜得你這養母這般疼,是他的幸事。”
陳夫人原本心裏還是有些顧慮的,
可待飯菜上了桌後,看承煜每一道菜都進的香甜,懸著的一顆心這才放下,也是能會心笑了。
如今的承煜已經長了大小夥子,
三個男人圍坐膳桌前,自是不了要痛飲一番。
觥籌錯間,聽陳戈問道:
“煜兒怎麽突然就來了儋州?也不提前告知,讓我們好提前準備一番?上個月我問你皇叔的時候,他還說你往南蠻去圍剿兩支落敗的殘兵,估計要趕著除夕才能回宮去。此戰可順利?”
承煜與他滿飲一盞後,難掩驕傲道:
“區區南蠻殘兵,何在話下?啟軍三麵圍剿,作戰不過十日便將其徹底剿滅。想著由南蠻回京路上,順道要路過儋州,所以便想著順道來見一見父親母親。”
他稱呼陳氏夫婦,仍是一口一個父親母親,
如今陳戈在蕭景琰手底下當教頭,也算是啟朝的員,
承煜這般稱呼他,實是令他惶恐,於是他忙說:
“微臣知道大將軍知恩圖報,銘記我夫妻倆昔日待你的恩,可這父母的稱呼,微臣夫妻實在是愧不敢當。還請大將軍......”
“陳兄何時變得這般扭了?”
蕭景琰在陳戈的膛上輕輕錘砸了一記,玩笑道:
“陳兄反複強調這一句稱呼的問題,是在怕什麽?承煜至仁至孝,況且我妹子也不是那樣一個小心眼的人。”
聞聽此話,陳戈立馬恭敬應道:
“那是自然,陛下大義,怎會與我等計較這些小事?”
蕭景琰舉起酒杯,迫他盞,
“來來來,多說無益,陳兄必得先自罰兩杯。”
這再守規矩的人,喝多了酒,也都會卸下拘謹,放得開些。
酒過三巡,大夥兒聊了許多事,
聊到昭華這些年的不易,聊到承煜這些年的戰功,
也聊到天下間的子,在昭華的帶領下,終於走出了踏破牢籠的第一步。
而後聽承煜說:
“此番回宮後,我打算與阿娘請旨,要離宮於京都開府了。到時候父親母親若是得空,也可常來京都遊玩,兒子定好生款待。”
“開府?”陳戈略有訝異道:“當初陛下暫代了你的聖職,以此堵住悠悠眾口,後來又經曆了重重險阻,才能名正言順的從垂簾之後走出來,為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帝。
我雖不在朝堂,但也能料想到哪怕是到了今日,前朝對陛下的反對聲也是此起彼伏。這個時候煜兒你離宮開府,豈不是更給了那些人在背後對陛下指指點點的由頭?”
“那陳兄可是太小瞧我妹子了。”
蕭景琰微醺之際,提及昭華卻仍是滿臉的驕傲,
“前朝那些老古董,他們再說些什麽,也隻能在背地裏慨,是沒有膽量在朝堂之上宣之於口的。如今啟朝的兵權、政權,全部都集與我妹子一人手中,再者以蒙古、胡部為例,它們對於啟朝的擁躉,也全然來自於對我妹子的信任。
更不用說啟朝的百姓近年來收見漲,日子也是一日過得比一日好。於此況下,誰人若敢犯上作,那便是和啟朝全軍過不去,和各部異國過不去,和啟朝的百姓過不去。這樣作死的人,隻怕還不等他威脅到我妹子的地位,就早已經不知道要死多回了。”
蕭景琰簡述的,正是當今的國,
昭華子份稱帝,雖得天下議論紛紛,
但隨著執政時間越久,對的反對聲音也就越弱,
如今承煜想要離宮開府,就說明他是完全放棄了對皇位的角逐了,
滿朝文武至多不多私下痛飲幾杯,以宣不滿,
明麵上,還不是得對昭華畢恭畢敬,不敢懈怠半分?
承煜也說:“阿娘從政多年,在大是大非的決斷上從未出過錯,實是如今啟朝最適合當權的上位者。且從前阿娘想要抬高子在啟朝的地位,為諸多男子所阻,本意是以為阿娘為子,或是要將啟朝打造為純粹的母係社會,所以才會群起而攻之。
而在阿娘力挽狂瀾之下,這麽些年過去了,大家都有目共睹,阿娘所求不過是想讓子得到和男子相等的權益,故而反對聲,也是越來越小了。
這樣有魄力的決斷,我自問若我為帝,定是頂不住力,無法實施。所以我打從心底裏,一直都很敬佩阿娘。
我心不在朝堂,馳騁沙城征伐敵寇,那樣的肆意瀟灑,男兒熱,才是我真正想要的。且為帝為君,最重要的不就是要保護好一方百姓嗎?所以無論是為臣子還是為帝王,對我而言,都無甚區別。”
承煜洋洋灑灑說了這許多,陳夫人大抵也是聽明白了他誌在何方,
隻是仍舊有些不解,
“煜兒誌在保家衛國,是為大義,可也不用非得這麽著急離宮立府。如今你皇叔出了宮,陪伴在陛下邊的舊人本就寥寥無幾,你再走了,陛下豈不是......”
“總有若馨和承燁還會陪伴在阿娘邊。而我急著開府,也並非是一時衝......”
說話間,承煜也不知是酒勁上了臉,還是覺著害了,臉頰竟一瞬紅了去。
他低下頭,不再看眾人投向他的眼神,隻低笑著喃喃一句,
“還因為,我已有了自己的心上人,也想給一個完整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