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貴人也是沒有料到，不過是隨口念叨了兩句，竟會引起昭華這樣強烈的反應。

這會兒被昭華盯得有些發怵，忙尷尬地笑笑，

“這人都死了，再是做了什麽事兒也總不能把從土裏刨出來去追責，皇後娘娘還是......”

“你到底都聽見了什麽，本宮要你一字一句的跟本宮說清楚。”

昭華神冷肅，幾乎是用要挾的口吻在迫如貴人。

如貴人哪兒敢吃罪於？

隻得仔細回憶著當日事，

“嬪妾記得約莫是在三皇子死後沒多久，那時候嬪妾因為說錯了話，被宸貴妃罰去了法華殿誦經祝禱。嬪妾祝禱了半日實在是又累又困，便繞到後殿去，想著躲懶眠一眠。

這一睡也不知過了多久，聽得殿外驚雷，嬪妾才從夢中驚醒，這才發覺天已黑，殿外風雨加，駭人得很。嬪妾正離去時，卻聽見正殿有聲誦經的聲音，瞧著，卻是大皇子在給死了的三皇子上香......”

*

六個月前，法華殿。

雷雨夜。

是日，乃為皇三子承璟的三七，

承歡自尚書房放課後，就來了法華殿為承璟焚香祝禱，

跪拜佛像之際，口中字句所言皆是盼著承璟能早登極樂，

可實則每一句關切，都是在用來製自己的心魔。

其實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為何會如此的記恨承璟，

不過是被辱罵幾句，捶打幾番，他便日夜都盤算著，如何能讓承璟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臨了，他做到了，可這夜夜夢魘纏的滋味，卻也是不好。

“三弟弟，你死的淒慘，我......”

‘吱呀’

懺悔的話還未說出口，後便傳來了殿門輕啟之聲。

承歡旋即收聲，順勢向後去，

“惠娘娘？”

他看見惠妃提著許多祭品，神思苦倦地向他走來。

承歡將子向側邊挪了挪，將正位騰給了惠妃，

惠妃則一邊布置著祭品，一邊漠然地問道：

“你怎麽在這兒？”

承歡道：“今日是三弟弟的三七，兒臣心裏念著三弟弟，所以想來給他上炷香。”

聞言，惠妃手中作一頓，垂眸冷冷地打量著他，

半晌，卻見突兀地笑了，

“你倒是有心。蕭玉雲若是知道的兒子沒有繼承他父皇的薄寡，反倒是個重重義之人，怕是於九泉之下，也能含笑安然了。”

“蕭......玉雲？”承歡磕絆地重複了一遍這個耳的名字，思忖了半晌，才道：

“惠娘娘說的可是蕭娘娘？兒臣知道蕭娘娘，從前是母妃的金蘭，後來因疾去了，母妃還難了許久。去年中元節的時候，母妃還讓兒臣也給蕭娘娘燒了冥餉，上了香。”

“哼。”惠妃不屑冷嗤，轉而將承歡在佛龕裏的香拔出丟掉，替了自己新燃的後，才輕飄飄地說：

“你這孩子讀書聰明，怎麽看事卻這般蠢鈍？你打眼瞧著宸貴妃那樣的格，有誰是能瞧得上眼，願意與之走得親近的？”

說話間，惠妃上完了香火，目回轉至承歡上，表既是憐憫又是疼惜地說：

“罷了，看在你與承璟如此手足深的份上，有些不該說的話，惠娘娘也與你說了吧。”

微微躬近承歡的耳畔，字句沉聲地說：

“寧婉霜隻是你的養母，而蕭玉雲，才是真正的娘親。”

‘轟隆’

悶響不斷的雷鳴與惠妃心刺肺的話，一並撞了承歡的耳中，

他踉蹌著向後退了兩步，不可置信地搖著頭，怔忡自語道：

“不可能的，母妃對我那麽好，怎麽可能不是我的娘親？”

惠妃道：“因為對你的好，都是有目的的。你是皇上登基後的第一個皇子，雖說你天生有惡疾，但倘若這病來日能醫治得好，那麽將來你這貴子的份，可就為了爭儲的一大指。所以你親娘死後，寧婉霜才會搶著要將你養在膝下，以待來日。”

見孩子的眼神愈發迷離，似乎是聽進去了的話，正默然思慮著，

於是又添了把火，拍了拍承歡的肩膀說：

“隻可惜啊，你的病一直都不見好，所以你父皇對你，也是漸漸失了指了。你方才說宸貴妃待你很好？可你細想想看，宸貴妃到底是對你好，還是對錦悅好？

不過你也不能怪宸貴妃什麽，畢竟你一生下來，皇上見你生來不吉，原本是要將你死的。要不是那時宸貴妃攔著皇上，隻怕你早就已經不在這世上了，哪裏還能有今日這皇長子的風？”

惠妃之所以會這麽說，是因為宮中對於皇嗣的教導向來是‘嚴男寬’，

皇子來日要撐起一片天，所以自就要培養他們獨立、堅韌的品格，便是摔在地上磕爛了膝蓋，旁人那也是不能心疼半分的。

可小孩子卻不知道這樣的道理，

承歡此刻細想下去，倒是也覺察出了寧婉霜待他與待錦悅的不同來。

惠妃瞧他不停扯弄著擺，便知他是聽進去了這番話，又故作慌張道：

“承歡，你可得答應惠娘娘，有些事自己心裏清楚就夠了，可千萬別拿著此事去到宸貴妃或是你父皇麵前吵鬧。你平日也不難覺到，你父皇連跟你有些微的肢接都會覺得渾不自在，你要是再敢去質問他，豈不是要讓他更討厭你？”

著承歡發燙的臉頰，語氣愈發溫起來，

“惠娘娘也是不忍心你一輩子都被蒙在鼓裏，所以才好心告訴你這些。承歡你......”

沒等話說完，承歡已然拂開的手，紅著眼眶奪門而出，小小的影很快便沒了傾盆而下的夜雨中。

*

如貴人眉眼飛舞，繪聲繪地向昭華講述著當夜所見，

末了，還著口歎道：

“您說說看，孩子還那麽小，聽了這些話哪裏得住？嬪妾聽了這些也是嚇得不敢出聲，隻能一直躲在簾布後頭，直到外頭徹底沒靜了，才敢出去......”

聽罷如貴人所言，後覺真相的昭華不覺汗意涔涔。

腦海中不斷閃過前幾日在永和宮與寧婉霜閑話時的場景，

那時，寧婉霜問承歡最大的心願是什麽，

承歡笑著說，

“兒子最大的心願，就是快快長大，然後有能力好好孝敬母妃、保護母妃，以報母妃的養育之恩。”

當時候的昭華聽了這話，與寧婉霜相視一眼，皆笑意嫣然。

可如今當腦海中再度浮現出承歡那無邪真的笑容時，

昭華卻隻覺那笑容，實在是像極了殺人於無形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