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斂深回複完工作郵件，垂眼看了時間。

不知不覺，都快到淩晨了。

他淡淡的說：“公事耽擱了幾天，必須盡快理，你不是也沒睡麽。”

周野索也不去倒水了，趿著拖鞋走了進來，往他書桌前一站，瞧見他喝剩的半杯水，二話不說拿起來‘咕咚咕咚’就喝了。

然後，把兩個水杯‘咚’的一聲放在桌上，鬱悶的唉聲歎氣：“我睡不著。”

“猜到了。”周斂深還是淡淡的。

他往後靠了靠，調整了一個頗為閑適的坐姿，而後說道：“距離二審開庭還有幾天的時間，不用這麽著急給我答案，先養足了神，然後再把你的想法告訴我。”

周野撇了撇角，言又止了幾次。

半晌，才慢吞吞的出聲：“我……我不知道該怎麽說。”

周野十分苦惱，忍不住問：“老周，我這樣……是不是不孝啊？”

周斂深下頜微抬，先是沉默了一下，隨即認真的回：“縱容繼續害人違法，才是真正的不孝。”

周野皺著眉頭，小臉上寫滿了糾結。

想必，他不止今天晚上睡不著，接下來的幾個晚上，可能都睡不著了。

周斂深思索了足有半分鍾，才溫聲道：“有的時候，人不得不選擇大義滅親，否則，隻會讓自己陷進無止境被裹挾的境裏。”

說到這裏，他的聲音裏帶了一隻有他自己明白的深意。

周斂深停頓了一下，才能繼續道：“小野，你的年紀還小，未來還有幾十年的人生。難道，你想在那幾十年裏，都在你母親的裹挾下活著嗎？”xlwxs9.com

周野懵懂又了然，心裏還是充滿了猶豫：“可畢竟是我的媽媽，生下了我，我……”

“選擇權在你，不必問我的意見。”周斂深淡然的打斷道：“如果問我，我當然希你去指證。”

這麽一句話，讓周野瞬間沒了聲音。

他垂著腦袋，在明亮的燈下，整個人都好像被低落籠罩。

這是過去數年來，他從未有過的反應。

周斂深心同樣沉重，可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有些話，他本沒有立場去說，甚至會因為一些自私的念頭，帶偏了周野。

他隻能選擇沉默。

這樣也好，人終究是要長大的，早一點、晚一點，都是他必經的那條路。

周野好像陷進了自己的世界裏，默不作聲的在想事。

周斂深看著時間逐漸的接近淩晨，小孩才終於開了口。

“老周。”他皺著眉頭，帶著些央求，問道：“我……我能不能見一麵？”

…………

按理說，犯罪嫌疑人和證人，在庭審之前是不能見麵的。

但周野有這樣的要求，想必也決定了他的選擇。

周斂深疏通了關係，還是讓周野見到了宋凝。

他沒有進去，站在門口煙。

這裏的隔音很好，幾乎什麽聲音都聽不到。

等了一會兒，也有些沒趣兒了，拿著手機到走廊盡頭，繼續理著他的公事。

……

上一次和宋凝麵對著麵，還是在的家裏。

前一天帶他去了遊樂園，還吃了好吃的。

那天好像很溫……

即使他心知肚明，那應該都是假裝出來的，可他還是想騙自己：他的媽媽，其實很他的。

周野因為昨天白天哭了一整天，這會兒眼睛還有點紅腫。

宋凝看他一眼，沒有太多的關心，隻追問道：“他們把你說服了，你打算指證我？”

周野愣了愣，還沒來得及說上第一句話，宋凝的緒就先激起來。

“周野，你可是我的兒子！”拍了拍桌子，雙手握拳頭，紅著眼睛瞪他，頗有些咬牙切齒道：“我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的生下了你！你不幫著我也就算了，居然去幫著兩個外人？”

“爸爸不是外人！”周野下意識的反駁了宋凝。

宋凝聞言一怔，不詫異道：“你居然還他爸爸？難道他沒告訴你——”

“是，爸爸說了！”周野打斷了的聲音。

提起這件事，他也不能像剛才那樣平靜了。

“他告訴我，我本不是他親生的兒子……”周野有些哽咽，尤其是說到最後那幾個字的時候，他咬了咬，生生的忍住了想哭的衝。

他哭，哭起來就沒完沒了。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努力的忍住了眼淚。

他也不看宋凝，隻是自顧自的說：“但是那又有什麽關係，他對我很好，他養了我十三年……他還說，會看著我長大，看著我結婚生子。”

“我隻知道……從我有記憶以來，就一直他爸爸。偶，偶爾也過老周……”周野結了一下，立刻又道：“不過這都不重要！在我心裏，他就是我最重要的親人！”

周野堅定、又滿是真誠的語氣，讓宋凝忽然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那是一種說不上來的微妙覺。

眼前這個稚的男孩，是親生的兒子。他裏流著的，是和陸沛川的。

不是說，緣天才會吸引著人走近麽？

他和周斂深之間的脈關係，明明沒有那麽深刻，可他們的，卻比親生的父子還要深厚。

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就想知道，陸沛川如果看到他這麽維護周斂深，會是什麽樣的覺？

宋凝怔怔出神。

的沉默，在周野看來，可能是對自己的失和傷心。

他抿了抿，聲音低了一些：“媽媽，你本來也是的。”

這句話才終於將宋凝的注意力拉回。

與周野四目相對，小孩的眼睛裏，滿滿的都是真誠。

他小心翼翼的說：“你知道我有多想念你嗎？”

宋凝張了張，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

周野像是也不需要的答案，問完以後，自己先笑了。

那樣自嘲的表，實在不應該出現在一個十三歲孩子的臉上。

他說：“我明白的，你心裏不在意這些，你也不在意我。你每一次溫的對我，都是有目的吧？”

周野最後這一句話，說者無意，聽者卻有心。

宋凝頓時警惕起來，鎖著眉頭，嚴厲質問道：“你是來這裏套我話的？上帶錄音筆了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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