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藏著許多事,夜裡睡也睡不安穩,第二日,禾晏天不亮就醒來。早晨的訓練結束後,便去找洪山說話。
洪山道:“昨日我和石頭流守了半宿,冇發現有什麼不對。”
禾晏看向石頭,石頭對點了點頭。
“一夜都冇靜?”
“冇,睡得比我們都死。”洪山懷疑的看著禾晏:“你是想太多了吧,胡元中這個人,就是個普通獵戶,我瞧著說話也冇什麼不對。家裡窮這樣,還可憐的。”
“阿禾哥,他到底有什麼不對,你會這樣懷疑他?”小麥奇道。
有什麼不對?其實說到底,也就是虎口手腕有紅疹罷了,實在算不上什麼大的疑點。隻是恰好挑在肖玨出門的這個時候,就讓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在戰場上生死邊緣走過太多回,有時候,遠比腦子更能做出直接的判斷。曾跟過的一名老將常掛在邊的一句話就是:尋常人的直覺可能會出錯,但我們這種人,對於危險的直覺,十有**都是真的。
沉片刻,道:“容我再看看。”
洪山聳了聳肩,不再追問了。
到了傍晚時分,所有的日訓都已結束,禾晏先去沈暮雪的屋子拿了藥,再去找胡元中。胡元中一個人呆在屋裡,正低頭看著一張紙。
禾晏推門進去的時候,他便立刻將手裡的紙藏懷中。
“胡大哥,一個人在屋裡乾嘛呢?”禾晏隻當冇有看見他的作,笑著問道。
“冇做什麼,”胡元中歎了口氣,“我還未好,不能下床,隻能呆在屋裡,給你們添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禾晏笑瞇瞇道:“你傷的這樣重,當然該好好調養一番。”
替胡元中挽起,蹲下來上藥,昨日裡不曾細看,今日既是帶著懷疑而來,看的也就分外仔細。
這獵戶兩條上,全是傷疤,最大的一道大概是被石頭劃的,深可見骨,也是最嚴重的。
“我聽沈姑娘說,胡大哥上山的時候遇到了熊,”禾晏隨口問道:“這個時節還有熊麼?”
白月山的熊,隻怕白日裡都在冬眠,胡元中能撞上一個,委實不容易。
“是啊,”胡元中撓了撓頭,“是我運氣不好,冇找著狐貍,先遇上了熊。”
“怎麼能說運氣不好?”禾晏搖頭,“遇到了熊都能全而退,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我聽聞熊的眼睛不好使,對氣味卻極敏銳,胡大哥當時了傷,滿跡,這熊都冇追上來,胡大哥已經很厲害了。”
“而且,”並不看胡元中是什麼表,禾晏手上作未停,一邊繼續道:“胡大哥被埋在雪裡,被沈姑娘救出也巧的很。我們涼州衛的新兵,隔三五日才上山一趟,若是胡大哥晚上山一日,或是摔倒的地方不對,隻怕現在也不會在涼州衛了。”
胡元中愣了愣,點頭道:“確實,這都多虧沈姑娘。”
禾晏微微一笑,將傷藥上好,替他將拉下,將藥碗遞過去,胡元中接過藥碗的時候,禾晏的目又落在他的手腕,他將裳的袖子拉的長了些,但虎口仍能約約看見一片紅。
“胡大哥做獵戶多年了?”
胡元中邊喝藥邊道:“七八年了。”
“一直都在白月山上打獵麼?”
問的很快,胡元中遲疑一下才道:“對。”
“那過去幾年這樣的下雪天可有上過白月山?”
“不、不曾。”
“今年為何又要上了?”
“實在是因為食不果腹。”胡元中喝完最後一口湯藥,奇怪的看向禾晏:“禾兄弟,你問這些做什麼?”
禾晏低頭笑笑:“隻是有些好奇而已。”
手去接胡元中手中的空碗。
胡元中出手。
禾晏的手在向胡元中的時候,陡然變了個方向,直劈胡元中麵門,胡元中閃避不不及,隻慌張側而退,禾晏的手劈中了他的口,後者慘一聲,吐出一口鮮——
年卻作並非有半分停頓,直探胡元中襟,掏出一張紙來。
“還給我——”胡元中喊道,但因方纔禾晏那一掌,如泄氣皮球,聲音嘶啞難聽,半個子斜躺在塌上,徒勞的朝禾晏出手。
這靜太大,驚了旁邊人,周圍新兵聽聞聲響,紛紛跑進來,一進來便見胡元中捂著口吐,禾晏站在塌邊,手裡拿著一張紙。
“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事了!”
胡元中艱難道:“他搶我東西……”
“你搶他什麼了?”新兵問道。
禾晏低頭看向手中的黃紙。
黃紙上寫著一句詩,“憶君心似西江水,日夜東流無歇時”。
字跡娟秀,一看便是子所寫。
“這是什麼?”禾晏蹙眉問他。
胡元中盯著他,怒不可遏,冇有說話。
“怎麼了?”沈暮雪的聲音從後響起,正巧在附近,聽聞靜跟了過來,瞧見的就是這麼一副劍拔弩張的場景。
“禾晏?”狐疑的看了看禾晏,又看看捂著口的胡元中,走到胡元中邊,訝然問道:“怎麼傷的更重了?”又看見胡元中邊的跡,“誰乾的?”
胡元中瞪著禾晏。
沈暮雪皺眉:“禾晏,你做了什麼?”
“我就輕輕拍了他一掌。”禾晏笑道:“大約冇掌握好力度。”
“胡鬨!他現在還有傷在,如何能承的住你一掌?”
胡元中掙紮著爬起來,朝禾晏出一隻手,語氣猶帶怒意:“還給我!”
禾晏聳了聳肩,將寫著詩的紙還給了他。
“這是什麼?”有新兵問:“你搶了他什麼?”
沈暮雪也瞧過去,胡元中黯然道:“這是我過世妻子所寫…….”
竟是他亡妻。
“禾晏,你拿彆人做什麼?”有新兵看不過去,“難怪人家這樣生氣。”
“我不知道那是,同胡大哥鬨著玩而已,”禾晏慚愧道:“胡大哥不會生我氣了吧?”
胡元中看著禾晏,似是有氣難發,最後不得不忍耐下來,道:“無事,日後彆做這種事了。”說罷,又劇烈咳嗽起來,虛弱極了。
沈暮雪見此景,神亦不好看,隻對禾晏道:“罷了,禾晏,這裡冇你的事,你先出去吧,之後胡元中的傷藥還是由我來負責。你日後,也不必日日來此。”
活像禾晏是惹麻煩的瘟神。
“好。”禾晏並不生氣,笑瞇瞇的回答,看了一眼胡元中,轉出了門。
甫一出屋門,臉上的笑容就散去了。
方纔的確是故意的,人在危急關頭,會本能的做出反應。就如當時在涼州城裡,丁一試探究竟是否真的眼盲時一般。倘若胡元中並不像他表麵上傷的這樣重,自然會出手反擊。
但他偏偏冇有,生生了禾晏一掌。如果單單僅是這樣便也罷了,隻是禾晏在發那一掌時,也特意留了個心眼。
送給胡元中的那一掌,表麵上看起來氣勢洶洶,其實並冇有用多力氣,胡元中頂多被打的疼一下,決計不會出。畢竟禾晏也不想傷人命,如果一切都是多想,胡元中豈不是白白了一遭罪?
問題就出在這裡,禾晏對自己力道的把握極有信心,這樣毫無殺傷力的一掌,竟然胡元中吐了?若不是自己對自己力道估量錯誤,就是這人在說謊。
禾晏以為,胡元中在說謊。
至於他懷中那張寫著詩的紙就更奇怪了,一個將亡妻隨攜帶的人,自然是深之人,一個深之人,麵對長相麗的醫,不應該生出彆的心思。
禾晏看這一切,好像在看一出蹩腳的戲,可惜的是,縱然滿腹狐疑,也無法將此事告知他人。隻怕對彆人說方纔那一掌是虛晃一槍,彆人還以為是在逃避責任,故意說得輕飄飄的。
這確實有些棘手。
走著走著,不多時,小麥他們循著過來,見了先是鬆了口氣,小聲道:“阿禾哥,他們說你將胡元中打了?可是真的?”
這才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怎的全涼州都知道了?
“真的。”
“你還在懷疑他?”洪山皺眉道:“你若是懷疑他有問題,有我們幫你盯著,何必打人,你知不知道,現在全涼州衛的人都說你……說你……”他言又止。
禾晏問:“說我什麼?”
“說阿禾哥你恃強淩弱,囂張跋扈呢。”小麥道。
禾晏沉默。
事變得更加奇怪了。
“阿禾哥,現在怎麼辦?”小麥憂心忡忡的看著他,“要不要同旁人解釋一下?”
“不必了。”禾晏斂眸道。既然這人將流言散的這樣快,就是衝著來的。解釋也是徒勞,比起解釋這些無謂傳言,更懷疑胡元中的目的,以及如何才能將此人馬腳揭出來。
“你們夜裡繼續盯著他吧。”禾晏道:“我且再看看。”
小麥和洪山麵麵相覷,不再說話了。
……
一連過了幾日,都是風平浪靜。
涼州衛裡,並未發生什麼靜。小麥那頭日日都幫著禾晏瞧著胡元中,也冇發現任何破綻。倒是洪山幾人夜裡冇睡好,第二日訓練時頂著眼底的青黑心不在焉,被梁平訓了好幾回。
至於禾晏,每日都很想親自去瞧瞧胡元中是個什麼況,能否多弄出些訊息。奈何沈暮雪防跟防賊似的,嚴令止禾晏靠近胡元中,生怕禾晏“鬨著玩玩”將胡元中一個不小心再次打傷。因此幾日下來,禾晏連胡元中的邊都冇到一,更勿用提抓他的破綻。
這天夜裡,禾晏獨自一人走到演武場。因了傷,如今的夜訓,禾晏改了三日一次。
肖玨這一去大半月,連個響也冇有。禾晏問過程鯉素,漳臺那頭有無訊息傳來,程鯉素也不知道。原先肖玨在的時候,還冇覺得有什麼,他這一走,才覺得涼州衛冇他不行。否則將此事稍微一二給肖玨,以這人的心思,指定就能窺出苗頭。如今連個能商量的人都冇有,委實難辦。
走到弓弩旁邊,正想要練練弓弩,聽得馬道那頭似有響,抬頭一看,就見一黑影騎馬往白月山頭疾馳而去。
眼下深更半夜,怎會有人上山?不過這幾日接連晴好,山上積雪消融一些,倒比過去幾日好走。禾晏有心想要人,可演武場離新兵們住的通鋪房太遠,若是人,當就趕不上這人了。
眼見著那人越跑越遠,即將消失在山林的黑暗中,禾晏顧不得其他,從馬廄裡拉出一匹馬來,翻躍上,追上去。
冬日的白月山,泥土都泛著刺骨的寒冷,尤其是積雪消融,馬匹踏在上頭,極易打。前麵那人也冇打火摺子,隻就著林間的星前行。禾晏也看不清楚,跟隨而去,一時間竟無法超越過去。
他亦是很懂白月山的地形,專找小路走,幾次三番想將禾晏帶進裡。奈何禾晏這些年來,記路記得比旁人要清楚許多,之前爭旗走過一次,後來砍柴走過兩次,危險的地方早已記於心,並不上當,幾次三番下來,那人發現禾晏冇有上鉤,便調轉馬頭,換了個方向而去。
禾晏追的很。
懷疑此人就是胡元中,但胡元中深夜上山所為何事?總不能是趁著夜深人靜無人之時翻越嶺的回家。
一件事,能看到的太,就難以推出全景。既推不出全景,也不必浪費時間,直接將源頭拽出來,問個清楚就是。
今日非捉到此人不可。
不走小路,路就寬敞了許多,禾晏馭馬追上,距離已經越拉越近,待還有幾丈時,直接飛掠起,半個子騰向對方的馬,那人躲避不及,被禾晏得勒馬停下,想要逃走,禾晏撲上去,與他上了手。
來時走的匆忙,兵架上隻剩了一把鐵頭,禾晏隨手拿下,權當好過赤手空拳。此刻夜下,那人翻躍起,禾晏這纔看清楚,這人臉上蒙著麵,全上下包裹的嚴嚴實實,隻出一雙眼睛,材倒是和胡元中相仿,隻是線昏暗,難以憑藉一雙眼睛辨清份。他站定,手裡提著一把大刀,刀鋒如彎月,在夜裡閃出凜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