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哥兒將他空著的酒杯斟滿,趙明坤抖著手端起來,慢慢的一飲而盡。
“繼母的小作并沒能瞞過我父親,他見繼母不行,在我十八歲那年,他為我說了一門親。高門貴,賢惠能干。其實沒什麼不好,只是我那時候太混賬,知道是我父親找來管我的,一開始便不喜歡。是個倔脾氣,見我對沒有好臉,也不來奉承我,名為夫妻,同床異夢。
“后來,我在外面遇見一子,奉承我,諒我,討好我。自母親去世后,我不如意,和在一起反倒讓我心得到了短暫的安寧。我將納回家做了妾。然后……”
趙明坤出枯瘦糙的雙手了兩下臉,渾濁的眼睛盯著自己面前的酒杯,道:“我寵妾滅妻,苛待嫡子嫡,做盡了為人夫為人父不該做的所有混賬事。后來家中發生變故,我帶著妾室庶子離開了家。上梁不正下梁歪,被我從小寵大的庶子見我沒有了家業給他們繼承,卷了我僅有的銀兩拋下我走了。十五年前,我貧病加,妾室帶著兩個孫去給人做幫工補家用,有一日出去之后,竟再也沒有回來,不知是被人拐了,還是自己走了。”
回哥兒看著他,問道:“這麼多年,就沒想過回去看看嗎?”
趙明坤搖頭:“沒這個臉。”
回哥兒不再多說,只給他夾了幾筷子菜。
趙明坤吃了一會兒,忽然問他:“你家人都還好嗎?”
回哥兒道:“太爺爺去年去世了。祖母健在,子朗。我是我爹的長子,底下還有一個妹妹兩個弟弟。爹沒納妾,與我娘夫妻恩。大家都好的。”
趙明坤了眼眶,低下頭訥訥道:“是好的,好的。”
下午,趙明坤在回哥兒給他開的房間里睡著了。
他很久沒有喝過酒,很久沒有吃飽飯,很久沒有睡過床,躺下后,睡得很死。
回哥兒找了個大夫來給他診脈他也沒醒。
大夫診過脈后,出來對回哥兒搖了搖頭,道:“病膏肓,回返照,公子,還請節哀。”
如大夫所言,趙明坤這一睡下,就再也沒能睜開眼。第二日中午,人就去了。
回哥兒給他買了一副棺材,雇了人,將他埋在慶城郊外的一樹林,沒有立碑。
立碑就有名有姓了,日后無人祭掃,未免凄涼。
回哥兒在墳前站了許久。
從小,祖父對他來說就是一個迷。他從未見過他,問祖母,祖母就說他已經死了。可是族譜上沒有他的名字,祠堂里也沒有他的牌位。
祖母下甚嚴,府里仆婢群,卻無一人敢在他面前提起祖父,問也只會推說不知。倒是有一次聽四叔祖母無意中提過一,說他祖父是被太爺爺給逐出家門的。
如今,他心中的這個疑團解開了。
離開那片樹林之后,回哥兒騎著馬來到道上。往西,是去都府,往東,是回京城。
他短暫地猶豫了一下,就牽著韁繩掉轉馬頭,向東跑去。
他還沒在外面玩夠,但他覺得,他應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