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是一張既陌生又悉的臉。
陌生是因為宗政瓔已經記不起幾十年前在景福宮守宮的小五子長什麽樣。
悉是因為上的,與回憶裏的一模一樣。
怔怔看著麵前這雙眼。
以前他戴了兩張皮,從江喻白變許硯,又從許硯變燕公公。
從來沒認出過。
後來他不在了,那些關於他的回憶,才一幀一幀往心頭。
細到連睫分布,眼白上的,都清晰無比。
麵前這雙眼,明顯又是易容過的,很難看出原本的杏眼廓。
但宗政瓔一眼便能確定,是江喻白。
正想著如何回應他時,十歲這年的記憶,連帶著從北齊棄子長到一代皇的七十五年經曆,瞬間灌腦海。
宗政瓔一下子愣住了。
十歲?
從一個掌權數十年的雷霆帝,變了十歲娃?
那他們這是在做什麽?
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的宗政瓔滿心罪惡,嚶嚀了一聲,出手虛弱地推了推江喻白。
見到人醒來,江喻白馬上鬆開,站往一旁。
宗政瓔嗆出兩口水,眼神朝他瞪來,落水蒼白的小臉上染了一抹紅暈,分不清是怒是。
江喻白避開的眼神,心同樣掀起了驚濤駭浪。
就在剛剛,他給宗政瓔做人工呼吸,不得不覆在上時,他腦子裏多出了許多不屬於他這十七年來該有的記憶。
他記起了很多人很多事。
在那段回憶裏,他仍舊是棄子,遭遇卻比現在黑暗得多。
他從小就被抱養到暗無天日的皇陵地宮,吃毒長大。
後來才被師父救出,帶到了鬼醫穀。
可師父在他十七歲這年死了。
沒了師父,沒了信仰,他開始自我放逐,四遊的同時,也在給自己找傳說中的解藥。
直至,在南州的魏王府初遇宗政瓔。
之後便開始了長達兩年的羈絆。
他們大婚過,隻不過沒等拜完堂,就下嫁離開了。
再後來,他為了彌補從前的過錯,戴上麵變了另一個人,去北齊找。
最後的記憶,是宗政瓔登基大典那日,他沒能扛住蠱毒發作,在與殺手的搏鬥中中了箭,倒地亡。
思緒收回,江喻白滿心複雜。
瓔瓔曾經對他說過,前頭十多年就是個沒有思想的傀儡,被囚在北齊皇宮中不由己。
好不容易掙牢籠,也想有人疼有人嗬護。
那個時候他雖然心疼,卻沒辦法做到同。
如今回到了的年,親眼見到在這會吃人的深宮裏被人磋磨而束手無策。
他才知道,用一句話總結出來的年,中間寫滿了怎樣的掙紮絕和無力。
意識到小姑娘一直在看著自己,江喻白解釋道:“公主一直昏睡不醒,出氣多進氣,奴才也是不得已,才想到了以前跟著妃娘娘學過的急救法。”
沒聽到宗政瓔吭聲,他隻當在生氣,又補充道:“此事絕對不會再有第三人得知,小公主隻管放心。”
原來是為了救?
難怪一直往口中吹氣。
宗政瓔冷靜下來。
“你先出去吧。”
江喻白轉要走。
宗政瓔又喊住他,“先把許嬤嬤們弄醒。”
主殿那邊的人很快就會過來,可不想佩蘭的悲劇再發生一次。
江喻白頷首。
他心事重重,都沒留意到,宗政瓔竟然不意外是他把許嬤嬤三人給弄暈的。
江喻白離開沒多久,許嬤嬤和那兩名宮就陸續醒了過來。
睜眼見到躺在榻上仍舊昏睡不醒的小公主,兩名宮對視一眼,戰戰兢兢。
們剛才好像不小心睡過去了。
許嬤嬤沉著老臉走上前來,了宗政瓔的額頭,又探了探的鼻息。
宗政瓔刻意屏住呼吸,將進氣控製得和蘇醒前差不多。
落水的事,總要有個結果的,現在就得看,齊皇是打算息事寧人,還是追查到底。
許嬤嬤跟兩名宮代了什麽,宗政瓔沒去聽。
閉著眼睛在思考,這一年的江喻白為何會出現在北齊皇宮?
才十歲,江喻白總不能是奔著來的吧?
驀地,宗政瓔想起了一件事。
那天宗政姣來找,想讓去蘭昭殿給蕭殿下送信時,是江喻白出麵解的圍。
他還說自己到了迷路的蕭殿下,說的頭頭是道。
冷宮裏的太監,上哪去了解南涼質子?
宗政瓔前後一聯係,瞬間恍然大悟。
江喻白,便是前來為質的南涼八皇子蕭晏禮。
那他接近,絕對不是奔著而來,應該還另有目的。
至於是什麽,恐怕還得晚上做夢,去夢裏問他了。
——
宗政瓔昏迷不醒,德妃又在一旁煽風點火,齊皇一怒之下,罰了顧皇後三個月的足。
但沒有提讓宗政瓔離開未央宮的話。
當初是他親手把人給的顧皇後,現在再親手把人要回來,便是直接坐實了外麵的流言,打他自己的臉。
顧皇後也知道齊皇為什麽不把人要回去,跪在地上指天發誓。
“臣妾保證,等小九醒來,一定把當親生兒對待,再不辜負皇上的厚。”
齊皇冷哼一聲,算是勉強滿意了。
德妃唱了半天的戲,最後卻隻得這麽個結果,手裏的帕子,暗暗咬牙。
顧皇後眼裏閃過一抹得。
真當這皇後是白當的?
皇上怎麽可能因為這麽件小事就對大幹戈?
德妃下心裏的恨意,站起道:“皇上,臣妾去看看九公主。”
……
偏殿裏,德妃一看到宗政瓔昏睡的樣子,便忍不住紅了眼眶。
用帕子摁了摁眼角,說道:“可憐見的,這屋子裏沒一點鮮活氣,九公主如何能醒來,你們兩個,去把窗戶都打開,你去搬兩個盆景進來。”
齊皇一進門檻,聽到德妃這話,四下掃了眼偏殿的陳設,老臉沉了幾分。
顧皇後跟在後麵,不敢發一言。
德妃一出現,宗政瓔就大致猜到了導致自己落水的兇手是誰。
顧皇後想借著去籠住齊皇的心,德妃當然是不允許的。
這時候隻要出了意外,亦或者直接死了,顧皇後就會攤上大事。
到那時,上背了一條人命的顧皇後,後位還能否穩住都兩說。
宗政瓔剛蘇醒,渾無力,疲累得很。
懶得看這夥人的惺惺作態,索繼續閉著眼,沉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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