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長今天五點來軍區,上車下車都是他開的車門,好像沒沒蹭到哪裏,可是……“首長,馬上十一點了,要不要去後勤看看?”秦一銘小心糾正著語氣,生怕一不留神泄了心底的緒。
昨天下午,部裏來了十個人,五人是考核工作實績,五人是審計軍區財務的。卓紹華隻在晚餐時和幾人見了下麵,然後就把他們丟給了幹部和後勤。不是年不是節,這突然的考核和審計,讓軍區上上下下都有點”丈二和尚不著頭腦“。秦一銘隻是個副,天掉下來不到他的肩,可是首長是軍區的頭,他這一天心都揪著。卓紹華呢,忙完早晨的公務,就在桌上攤開了寧城市區的通地圖,把東南西北的明城牆附近的餐館、咖啡館、公園、首飾店一一用筆圈起來,哪家有什麽特,路怎麽走,還做上筆記了。
“去後勤幹嗎?”卓紹華俊眉一挑,心裏直歎,不研究不知道,明城牆曆史如此厚重,保存比較好的是城南的中華門,據說牆磚是用優質黏土和白瓷土燒,以糯米漿拌石灰做黏合劑,雖久經歲月的風吹雨打,但至今沒有變化。
秦一銘都有點恨上自己這婆婆媽媽樣兒:“審計人員都在後勤的會議室。”談不上示好,作為軍區領導,在這秋風蕭瑟的時節,表達一下關心,就如同暖流一般流淌在心頭。
“我知道,他們需要安心工作,無關人員別隨意打擾。”
你是無關人員嗎?秦一銘默然了。
“對了,秦中校,請幫我找輛車。”
“首長要去哪兒?”
卓紹華合上筆記本,笑了笑:“晚上我想帶諸航去遊車河。”
秦一銘愣住,他當然記得首長和諸老師今天的約會,真是不懂,娃都生兩個了,約什麽會呢?那種二人世界有外人在,按常理講好像是不太合適,但職責和理智還是戰勝了常理。“遊車河是件很驚險的事,寧城的通狀況比北京好些,但也好不到哪兒去,這對我的車技有點考驗,但我可以勝任。”
“秦中校,你別那麽如臨大敵。我和諸航都穿便裝,扔人群裏再普通不過。”
首長真是會掩耳盜鈴。“我隻會專注於我的工作,其他什麽也看不見、聽不見!”可憐的秦中校願意化一縷空氣,這夠妥協了吧!
卓紹華失笑搖頭:“今年的結婚紀念日,我剛好在外,估計諸航也忘了。一年裏隻這一天格外不同,憾的。我們結婚七年了……日子過得真快。你開車就你開車吧,對了,秦中校,結婚七年一般送什麽禮?”
這還真問錯了對象,秦一銘想破了頭,回道:“人家都說七年之,既然,不如送把‘不求人’?”
卓紹華朗聲大笑:“哈哈,這真是個很妙的建議。”
“首長,晚上我把你送到城門那兒,我就待在車裏,不上城牆。”秦一銘沉思了下,低聲道。
“多謝秦中校的人之。”
又中計了,秦中校替自己默哀。
秋一旦濃烈了,所有的樹木都開始憂傷。
卓紹華拾級上城牆,他和諸航約的是下午五點。這個時節的五點,太已然西墜,西方的雲彩很是豔麗,溫度要涼不涼,剛剛好。諸航下午沒課,四點出來,還沒到下班高峰,路上不會怎麽堵,應該能準時到。
明城牆是寧城重要的景點,遊客們的必賞之地,但這時候遊人不太多,有幾個在和城牆留影,還有人在搶拍落日下的婚紗寫真。卓紹華微笑地著牆走,怕擋了人家的線。一低頭,看到秦一銘開了車窗,仰著頭追著他的影,他揮了下手,線不是很明亮,他看不清秦一銘臉上的表,但可以想象得出是出奇地嚴肅。挨著那輛車的是一輛黑的奧迪,裏麵坐著四個警衛,這是秦一銘的安排。真是位盡職的副。
約會……卓紹華與一對相依相偎看落日的小錯而過。古時候,男間沒有約會,結婚基本上是換財產,換的都是耐用消費品或者珠寶什麽的,一方麵抬高自己的價,另一方麵還能增值,像十裏紅妝,多人抬的箱籠什麽的。現在的約會,講究的是環境、調、氣氛,目的是增加親,更好地相互了解。有時候,不走近,你是覺不到對方的變化的。
一個人想要有房子住,就要去工作。想要住上舒服的大房子,就要付出更多的勞。同理,想要守護一份幸福,不努力付出、不用心珍惜怎麽行?
走了幾步,卓紹華看到一用於加固城牆的鐵索上掛滿了鎖,好像很多風景地都有這樣的景觀。這鎖人鎖,似乎鎖了就能鎖住一生的。哪有這麽容易相守?
卓紹華著鐵索上的一把把鎖,角起淡淡的笑意。有許多牽手到白頭,在外人眼裏恩無比的夫妻,其實維係他們的並不是,如他的父親和母親。記憶裏,他們沒怎麽爭執過,有什麽事,都是很嚴肅地有商有量,覺像一對工作搭檔。老一輩的夫妻中,很多都是這樣的相模式。生活裏的點點溫就這樣稀釋了,變了一種使命,一種任務。如果佳汐沒死,他們也許有一天也會變這樣。不,不會的,佳汐沒有母親那樣堅韌。卓紹華第一次見到佳汐,就覺得是個弱的子,需要別人的保護。也許是這樣的認知,他定位了和佳汐的婚姻模式。他可以滿足佳汐的一切要求,但心裏卻是不敢讓分擔一點風雨的。工作怎麽可能一帆風順,生活裏哪能沒煩惱,一件件,一樁樁,在進門前,他都生吞猛咽到肚中,來不及消化,心堵堵的,但佳汐看到的卻是他的雲淡風輕。李南說自己不敢要孩子,大概,那時在聽到佳汐不能生孩子時,他也是心頭一輕吧!
他過佳汐嗎?三十歲的卓紹華不會猶豫,答案很肯定。四十歲的卓紹華隻會淺淺地笑,無聲地歎息。他寵過、憐過、珍惜過佳汐,卻沒有過。佳汐活到八十歲、九十歲,他會和不離不棄,眼裏心裏隻放一人,那不是因為,而是作為一個男人、一個丈夫的原則、道德、底線。,哪能隻是甜甜,它還會讓人糾結、失落、失控、疼痛、不安,就是這般,卻又死活都要攥著,像是沒有它,生命就沒有了彩。上之後,你才知所謂的自製都是一句笑談,那人可以輕易地縱你的喜與樂,你為那人可以做到無下限。
他一直記得帆帆出生的第二天,書記找他談話。他們坐在會議室裏,書記問“你考慮好了嗎?”他點頭。書記又說,這將會在你的檔案裏留個汙點,雖然不大,但汙點就是汙點。他說:“我接。”
能夠把諸航留在邊,可以和一起看著帆帆長大,分、指責、中傷、誤解……什麽他都能接。
天不知不覺地黑了,城牆兩側亮起一圈的束,像兩細長的帶,飄在寧城斑斕的夜之中。來寧城幾年,街街角角地走,卻從不曾好好地看過,北京在他心中深固,潛意識裏覺得這座城市是別人的城市,功都比他了解這座城。功來寧城,去石鼓路,那裏將倉庫改建酒吧,是到了上海新天地利用石庫門建築建休閑街功的啟發,把過去大笨重的庫房刷典雅的紅黑和藍黃,立麵用挑空高隔架和玻璃頂,挑出空間富的造型。功評價,去那裏逛的人都是很懂調、很有品位。江南地,神仙地。江南,神仙。但是神仙不要得太近,保留寸尺的距離,生活會更加和諧好。
他把這話轉給諸航,諸航難得一次沒出鄙夷之:我為什麽願意對一個流氓和悅,就因為這流氓風流卻不下流。
功現在的日子算幸福嗎?應該是幸福的,這是他的選擇,如同他死活不肯從軍,要學醫一樣,功一直都篤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單惟一簡單、純善,心與口都是一目了然,如果沒有遇見,功也許會繼續單下去。他其實是個懶人,懶得去應付、經營,他說空氣都這麽混濁了,如果婚姻再搞那麽複雜,他還要不要呼吸?
這個功……城牆上的人慢慢多了起來,都是附近的居民,飯後散散步,穿著休閑,笑意放鬆。卓紹華停下腳步,依著牆垛站立。城牆下的燈很古老,燈與夜是那麽和諧。有一天,他很老了,從工作崗位上退下來,是不是也可以和諸航一起這樣走在人群中,說說天氣,談談孩子,聊聊越來越不太聽話的。
有腳步聲慢慢靠近,怕別人察覺,極力放輕了步子,但還是聽得出來很急促。卓紹華收回視線,看向正在控製呼吸的秦一銘。
“首長,七點了。”秦一銘微微有點。卓紹華點頭,是的,諸航遲了兩小時。
“諸老師給吳佐放假了,吳佐說會打車過來。從寧城到中華門的路段,四點至七點之間,通良好,沒有發生一起通意外。”
卓紹華繼續點頭。秦一銘深吸一口氣,鎮定了下來。“寧大研究生院辦公室的電話無人接聽,唐嫂說諸老師沒回家,我要不要……給諸老師打個電話?”
卓紹華似乎走了下神,但很快就恢複了自如。“不必了,我們去寧大。”
秦一銘悄悄鬆了口氣,夜這麽濃,人這麽多,他在車裏坐著,一分一秒過得都心驚跳。
秦一銘真沒誇張,他的車技確實不錯,一個小時的路程,他隻花了三十五分鍾。和平時比,周三的寧大裏人像多了不,樹蔭下、球場上、花壇邊、教學樓前……人一簇簇地聚著,奇怪的是眾人臉上的表都帶著一驚恐,生們講話時,都胳膊挽胳膊,的,像是怕冷。
警衛們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不一會兒就找到了諸航的蹤跡。還是在那條小徑,還是和欒逍在一起,夜模糊了視野,隻是到欒逍的舉很含蓄,以至於一個凝眸,都像是藏了千言萬語。秦一銘到脈搏一陣急跳,他瞄首長,心道:英明的首長這次不會失算了吧?
卓紹華不聲地看著雙閉的諸航,有一剎那,眼中好像有一簇火焰被點燃,一閃而逝,讓他想起熱帶叢林裏一種蟄伏著突然被激怒的掠食。“秦中校,去悄悄打聽下,寧大又發生什麽事了?”
諸航在浴室裏待了一個小時,卓紹華怕熱暈,在外麵催了兩次。應著,聲音幹的。
諸航用巾去鏡麵上的水汽,看到鏡中的自己,兩頰緋紅,目淩厲。他們以為這樣就怕了,大錯特錯,諸航可是嚇大的。
意外是午休時發生的,上百個學生突然上嘔下瀉,臉白如紙,校醫診斷為集食中毒。人質事件剛過去不久,這樣一來,更是雪上加霜。校領導們如臨大敵,立刻立了急事件理小組,盡力把事控製在校。保衛封鎖了出事的食堂、學生宿舍和校醫院,涉及問題的廚師被一一問話,與中毒學生有關的學生、老師、班級都被要求為了維護學校利益,止四宣揚。但中毒事件還是被風吹向了四周,諸航聽說時,已是下午四點。
人腦如電腦,存有限,能不多想就不多想,免得占用空間,所以諸航很捕風捉影,總認為車到山前必有路,但這一次,雖然無憑無據,但就是意識到中毒事件是衝著來的,是對昨天挑釁的警告。事實再一次證明,和人質事件有關的那個人確實藏在他們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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