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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好》145 是福是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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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冊帝的目仍在那名冊之上,聲音很澹地問:“最好的人選……最好在何?”

斂容正答道:“回陛下,微臣認為常家郎如今有三條件與太子妃之位甚合——”

的聲音緩慢而客觀:“其一,常娘子雖僅為大將軍府養,但眾人皆知常大將軍將其視若己出,且府上僅有此一,論起份,其乃一品武將之,此一點是無爭議的。”

“一品武,聽來足夠顯赫,這門親事,任誰也不能說是陛下刻意敷衍薄待太子殿下。”

“然常大將軍所領不過一品虛銜而已,手中已并無實權在,縱退一步說,其雖曾統領過玄策軍,但如今玄策府上下歸心于崔大都督,常家縱來日倒戈于東宮,于陛下而言亦在可控之中。”

“其二,常家娘子有一旁人比不得的優勢在。登泰樓詩會后,其以子之在文士間已顯聲名,前不久又因設下賭棋之局贏了一位頗有才名的舉子,一時更是風頭無兩,贊譽無數——單憑其個人聲名,便有服眾之力,足以同長孫七娘子相爭。”

“其三,便是天鏡國師方才所言……”明言及此,面上多了兩分恰到好的敬畏之:“常家娘子命格尤奇,頗為蹊蹺。”

方才圣人曾問國師,此奇是福是禍——

國師卻搖頭答了“未知”二字。

且國師方才還有一言……

——“貧道觀其面相略有所,此命相之奇,冥冥之中似與陛下之命相有道不清的關連在。”

這一句,要比那“未知”二字,更人心中驚不定。

于手握生殺大權的帝王而言,若對方果真只是個尋常未知變數,趁早除去扼殺便是,即可免去一切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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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句“此命相與陛下之命相,二者似有道不清的關連”,卻是人不敢輕易妄了。

稍有不慎,恐損大局之運。

天鏡國師并非那些招搖撞騙的道人士可比,凡出自其口的預言無不應驗真,姑母待其甚是重——

時甚至從父親應國公口中聽聞過一段事——姑母剛出生之際,曾遇一年輕道人經過府外,那道人一眼便看出府中有“貴子出世”,且見過尚在襁褓中的姑母后,竟直言此嬰孩之面相來日堪為天下之主。

此言彼時聽來只如無稽瘋話。

可數十年后卻了真。

那時只當此玄妙傳言亦是姑母為歸攏臣民之心而使出的手段而已,但后來,姑母當真尋到了當年那位道人——那人正是天鏡國師。

姑母重國師,是有道理的。

而諸事無論好壞,凡與自利益安危相關時,人總是寧可信其有,普通人且如此,更遑論是帝王。

帝王是不會拿自己的運道來冒險的。

故而,方才圣人出言托付詢問天鏡國師,關于那命相糾葛之說,可否推演出更詳的可能,亦或是相解之法。….國師只道盡力而為。

但到底是未知變數,能否卜算出詳細的吉兇走向,亦是未知的。

“陛下乃天授之君,面對如此禍福未定之變數,使其置于視線可控之,方是穩妥之策。”明最后說道。

所謂太子妃之位,聽來華貴,實則不過是將人變作傀儡的鎖鏈罷了。

如此不安定的變數,唯有將其變作可控的傀儡,放在眼前看管著,才是最合適的不是嗎?

圣冊帝聽罷以上所言,卻是抬眸看向明

“固安——”圣冊帝的語氣聽不出喜怒:“你待常家娘子并無好,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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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睫微,垂眸道:“是,兒并不喜歡這位常家娘子。”

很清楚,當姑母提出如此疑問時,并非是想聽否認辯解的。

承認了,也不會使方才之言再無可取之——帝王權衡利弊的依據,絕不包括這小小人的小小心思。

只要這提議有用,可用,姑母便會思慮采納。

如若不然,又豈會愚蠢到貿然開口,徒惹姑母質疑的居心?

故而承認的很是坦然從容:“常家郎行事張揚,不顧大局輕重,此前又曾拒姑母授其為之恩典,兒實難對其存有認同之。”

“但兒方才之提議,并非出自私心。”道:“此前兒與姑母一樣,皆未曾將其并太子妃人選之列,只因局勢使然,加之聽罷天鏡國師方才之言……方生出了如此想法。”

抬手行禮,微垂首道:“若其可為姑母所用,或正是天意所指,經國師所示,來替姑母解這燃眉之急的……如此,兒也自當予其禮待,絕不會存有半分如淺薄針對之無用緒。”

圣冊帝微頷首:“你若能這般想,倒不枉費朕待你的栽培。”

并不在意邊之人存有自己的小心思在。

如若連旁人有自己的小小算計都無法容忍,那這天下將無可用之人。

只要那小心思足以被看破,并在掌控之中即可。

相反,有私心有缺點的人,用起來更好把控。

只需在對方到不該的那條線之前,加以提醒即可。

適時道:“……兒到底目局限,所言許不過是拙見而已,此事要如何落定,自還需姑母來思慮定奪。”

“朕當下手中確無絕對勝算的棋子可用,那些人未必不是看中了這一點,才敢提出要在此時選立儲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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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冊帝重新看向那名冊上的“常歲寧”三字,緩聲道:“原本不在朕的思慮之,便也不在那些人的思慮之。”

“說來不過短短半年間,其聲名已起……放眼京師之中,也算得上一個值得一提的變數了。”

這樣一個變數,或許果真能幫出奇制勝,贏下此一局棋也未可知……

“然,不宜貿然從事,還需先探一探各方的反應。”….圣冊帝言落,抬手將那名冊緩緩合上。

片刻的寂靜后,有宮娥通傳:“陛下,已近用晚宴的時辰了。”

今日花宴之流程為白日賞花,晚間設宴。

而圣冊帝用以試探各方反應的作,便在這晚宴之上。

……

自白日里園中一見之后,常歲寧眼前總不時閃過那位天鏡國師看向自己時的莫測目,心頭總存莫名不安之

很快,這份不安便被坐實。

開宴之前,圣冊帝使人依次賞賜了眾貴

帝王賞賜,自要雨均沾,無論今日是否在花會之上獻過藝,凡此番持請柬而至者,皆得了賞賜。

只是賞賜之各有不同。

這不同之,便是各方判斷圣意的依據——

大多貴所得之,多是一些首飾之,雖皆不重樣,但也大同小異。

唯有長孫七娘子長孫萱上前領賞時,得到了一柄不同于尋常首飾的玉如意。

單是字面上的如意二字,便足可見圣人待其是格外滿意的。

有婦人們暗暗換起了眼神。

長孫七娘子果然是不一樣的……

圣人此時賜下這柄玉如意,莫不是也同意了選立長孫七娘子為太子妃?

長孫萱行禮謝恩,領下賞賜,含笑回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坐在圣冊帝下首的太子微握了袖中因張激忐忑而發的手指。

員間已響起了竊竊私語之聲,然長孫垣不,心中并無落定之——既大辦此花會,明后又豈會如此輕易妥協?

此時那宣賞的侍的聲音再次響起。

“驃騎大將軍府常氏郎,上前領賞——”

常歲寧遂上前。

侍揚聲道:“圣人特賜常氏郎,夜明珠一對。”

四下驟靜。

常歲寧垂下的眉眼,亦極快地跳了一下。

未有失儀抬首看,但也能清楚地察覺到有無數道驚異的目落在了自己上。

上前領賞,原本注定和前面許多貴一樣,得到一些大同小異的賞賜,然后即可安安靜靜地回去坐著,不會引起任何矚目。

可此時,意外發生了。

那兩顆被侍捧到面前的夜明珠安安靜靜地躺在匣子里,縱是四下通亮,那珠卻也在散發著澹澹芒,如燭如星,人移不開視線。

這對尤其貴重的夜明珠,不給人移開視線的可能,也未給那拒絕的余地。

但那個卻未有立時接過。

此時,立于圣冊帝側的天鏡國師開了口。

“今日園中貧道見郎面相,即覺尤為不凡,此時再觀,更覺罕見——”

四下頓時更靜了。

國師這竟是要當眾為常家郎相面?

天鏡國師非尋常道人可比,其一旦開口,分量不必多言。

道人蒼老的聲音在寂靜的廳格外清晰,每一個字似都蘊藏著無盡玄奧:“郎眸清亮而堅,自額骨至玉枕飽滿分明,骨相已然就,日后必貴而不凡,不可估量也……”….此言落,四周起了驚異的嘈雜之音。

這位常家郎竟生得如此貴命?

且貴而不凡……必是大貴之象了!

崔瑯的點有些許不同,小聲思索著道:“自額骨至玉枕飽滿分明……”

他下意識地自己的腦袋,恍然道:“是說我師父的頭,生得極圓對吧?”

著,不看向坐在前面的自家長兄的腦袋。

這天鏡國師若來相一相他家長兄的骨像,不知能否相出他家長兄那天生的反骨在何?估著……得好大一塊兒吧?

崔瑯的視線由上至下。

也不對,或者說……長兄這從頭到腳全都是那玩意兒?

正所謂,人重幾何,反骨稱上一稱則有幾何!

但反骨太多不是好事,挨打總比旁人多。

頭太圓也不是好事啊,容易被道士盯上。

師父該不會因為頭太圓,而被抓去當太子妃吧?

崔瑯有些擔心地看向自家師父。

聽著四下各異的議論聲,常歲寧微抬首,看向了那位天鏡國師。

貴而不凡這一點,是知道的,倒無需他來告知。

但對方既開了口,還是要道一句:“如此便借國師吉言——”

會使自己坐實這貴而不凡的命格。

但貴要自貴,而非去做一個傀儡。

在眾人眼中,那就這麼應下了國師那貴而不凡的相面之詞,沒有謙虛沒有惶恐,沒有寵若驚,而是說什麼——借國師吉言?

坦然中,又見兩分自大。

所以,這便下了?

連那一對夜明珠也一并了下來。

常歲寧接過那匣子后謝恩。

當然要謝恩,到底只是賞賜與相面而已,而非賜婚的旨意,此時縱想要抗旨也無旨可抗,想就地發瘋卻也還些契機。

況且這對夜明珠價值千金,來日若有用錢之,拿來變賣也很合算。

這廂接下賞賜的作,落在各方眾人眼中,卻意味著一場博弈的開始。

這場晚宴,許多人都注定食不知味。

待宴席過半,即有各懷心思的員先后離席。

長孫垣倒始終安坐,未見異

常歲寧也坐到了最后。

離席時,宴上已沒剩下幾個人。

裝著夜明珠的匣子給了喜兒捧著,主仆二人出了前廳,即有微涼的夜風撲面而來。

“寧寧……”等在廳外的常闊父子快步走了上來。

常歲寧平靜道:“時辰已晚,阿爹與阿兄先回去歇息吧,有什麼話明日再說不遲。”

需要一夜的時間來反應消化此事,與阿爹也不妨先靜下來想一想。

此事初顯端倪,常家這邊不必先于各,急著有太大反應。

常闊會意點頭,看了一眼宴廳的方向,低聲正道:“總之莫怕,有阿爹在。”

席上說話不便,常歲安還有些弄不清狀況,但聽了此言也與妹妹保證:“阿兄也在呢!”

常歲寧笑了笑,點了點頭。

男子與卷歇在不同的園子里,與父兄分別后,常歲寧便獨自帶著喜兒返回住

看著那的背影消失,立在廊下的明眉尾微微揚起。

煞費苦心嘩眾揚名,今日終得了這揚名之果……說來,平白撿了這堂堂太子妃之位,對方倒也不吃虧,待到旨意下達之日,倒要真心實意同對方道一句“恭喜”。

好在對方今晚之舉,看來倒還算識趣。

微微含笑道:“最好是,一直這麼識趣下去……”

畢竟,的姑母、當今圣人陛下,可不會喜歡一個不識趣的傀儡。

既福禍吉兇不可窺測……

那麼,識趣是為吉。

不識趣,生是非,即為禍。

禍星是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所以,對方還是安安心心做一顆聽話的棋子吧。

斂容,轉回了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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