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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事怎也能找上我?”褚太傅輕哼了一聲,臉上卻也現出了思索之。闌
不一會兒,他便道:“無二,如何?”
“無二?”喬祭酒思忖著道:“無二即不二,佛語中有一實不二之禪理,一實之理,為世間萬平等之道,而無彼此之別,謂之不二……”
“與所為,不正是相符?”褚太傅道:“其言其行,以子之結此社,與世俗偏見相抗,不恰是在踐行這不二之道麼?”
喬祭酒笑了笑,點著頭稱“是”。
“話說回來……”褚太傅皺了下眉,忽而看向喬祭酒,問:“清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想做什麼?”
“方才都說了孩子玩鬧麼,小郎喜歡熱鬧而已,這般年紀的孩子豈有什麼值得一提的深意……”喬祭酒不以為意地笑著道:“縱此不二法門,也當是誤,無心柳罷了。”
褚太傅又哼了一聲:“你這人,藏藏掖掖……如今是沒句心的實話,是還怕我吃了不?”闌
喬祭酒哎嘆氣,面冤枉之。
卻還是扯開了話題,又說回了那社名:“縱不提那佛家禪理,這無二二字也是適合的……到底我這學生,那的確是獨一無二!”
聽著“我這學生”四個字,褚太傅撇了撇:“我說,你這學生雖是不錯,卻不是你教出來的吧。”
在登泰樓作畫時可還沒跟他學畫呢!
這學生是自帶的技能,跟他這個半路老師可沒什麼關系。
褚太傅口中碎念不斷,“且臨摹的是崇月筆跡,那可是我教出來的學生,這麼一算,哼……”
褚太傅說著,一張老臉舒展些許。闌
喬祭酒也樂得順捋:“是是,這天下誰人沒拜讀過您的文章詩詞,哪個后生沒從您的學海中得到過啟迪?這天下學子,何人不敬您為師表?”
怎麼說都不吃虧,反正學生是他的,誰也搶不走。
褚太傅卻面嫌棄地擺擺手,制止了喬央再往下說。
“什麼天下學子……”
他才不稀罕呢。
也不是什麼人都能湊上來喊他一句老師的。
二人閑扯了一番,褚太傅似不經意地問:“我的畫還沒畫好?”闌
“還沒畫好?”喬祭酒訝然。
“你學我說話作甚?”褚太傅擰眉:“怎麼,你的畫好了?”
喬祭酒矜持一笑。
那可不,他都掛在國子監專拿來理公務的書房里好一陣子了。
“給您的畫,那自然要更用心。”喬祭酒昧著良心安道。
褚太傅看一眼竹林方向,不滿地道:“……我看分明是忘了,果然是日只知玩鬧,玩喪志。”
喬祭酒:“……”闌
方才不還說這般玩鬧也是本領?
怎牽扯到自個兒的畫,就變了呢?
話說回來,這老哥今日特意來此,該不會就是催畫來了吧?
“說來自端午后至今,倒已有近兩月未見太傅了,可是禮部公務繁忙?”
此話猶如催命符咒,褚太傅一聽,面便痛苦不堪。
“那哪里是繁忙……那些個公務,在桉上摞起來,比我這年事都高!鋪地上連起來,比我的命都長!”
“白日忙活且罷,時常是天黑了還走不了人,我一瞧見有人掌燈,就恨不能將那燈油通通倒在公文上,扔火燭上去,全給它燒咯!”闌
喬祭酒:“……”
這是個懂發瘋的。
甚至有同歸于盡那味兒了。
接下來一刻鐘,老太傅發瘋的就沒停過。
喬祭酒聽得恨不能在心中扇自己兩個子——他這張怎這麼欠呢,提點什麼不好。
這苦水倒的,面前的河都要苦海了,河里的魚喝了這水都要反省自己做了什麼孽,竟忽然要如此天罰。
“……近日又在折騰什麼選立太子妃之事,八字沒一撇呢,又不是真的要大婚了,只是選立而已,竟也將一應瑣事通通推到禮部來!”闌
喬祭酒總算聽了個興趣的,低聲音問:“真要選立太子妃了?”
“這還有假?從上月便提及要籌備中秋花宴之事了,屆時京中凡年滿十二,十八以下的貴皆要參宴……”
喬祭酒若有所思:“圣人還是松口答應了……”
選立太子妃的提議,正是那些士族員張羅起來的。
“不答應又能如何?明面上還能攔著人娶妻不?”褚太傅道:“正所謂家立業,業不給人立,家難道也不許?真若如此,那些人還不得借此話柄鬧翻了天去?”
喬祭酒聽得有點張了,下意識地看一眼四下——這可是在外頭啊!
“此事圣人雖是不得不妥協,但說到底,這太子妃遲早都是要選的,倒不如試著借著時機……”闌
“太傅,太傅……”喬祭酒再不敢往下聽,連忙笑著打斷了:“釣魚,釣魚吧。”
褚太傅瞥他一眼:“怕什麼,我也就和你私底下說兩句而已。”
喬祭酒:“……”
這過命的偏他也不是那麼想要!
雖說在丟一事上,二人算是志同道合無所畏懼,但丟命這種事他的境界暫時還沒到位……畢竟跟老太傅比起來,他且還年輕著。
“這一把魚食丟下去,且看有多魚兒冒頭……”褚太傅看向被微風吹皺的河面,以這句話作為方才之言的收尾。
喬祭酒也看向那河面,眼底幾分嘆,幾分擔憂。闌
他并不屬于任何一派,但那些人日爭來爭去,這天下又有幾人能不跟著遭殃呢。
此次選立太子妃之事,明面上是為太子選妃,然而那花團錦簇的所謂花宴之下,卻不知將藏著怎樣的刀槍雨。
中秋花宴……
也就剩下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了。
大局不提,好在他家中這倆閨應是不會被牽扯其中的,綿綿有眼疾,寧寧麼,則有腦疾……
雖說后者不影響基本生活,但這些時日所為與賢淑靜婉等字一概不沾邊,并不符合擇選太子妃的條件。
若無意外,是不會出什麼意外的。闌
喬祭酒便安心釣魚。
大局管不了,先顧好小家即可。
“來了來了……”褚太傅忽然低聲音道。
喬祭酒頓時來了神,忙看向對方魚鉤所在。
正是此時,二人旁的老柳樹忽然被什麼東西砸的一晃,發出“彭”地一聲響。
旋即,有一從樹上掉落。
看著那砸在魚簍旁、將剛要上鉤的魚驚走了的馬球,老太傅氣得瞪眼:“誰干的!”闌
自告勇去撿球的崔瑯聽得這一聲質問,頭皮一,又輕手輕腳地折了回去。
一群年你看我,我看你,誰都不敢吭聲。
沒有哪個學生是不怕祭酒的,更何況現下又多了個特別兇的褚太傅。
倒該玉柏去撿,可今日玉柏不在。
于是年們默默看向了那一社之主。
崔瑯也看著自己師父。
雖說師父的命也是命,但師父到底是郎,又得過褚太傅夸贊,想必褚太傅會下留的。闌
常歲寧不得不扛起這一家之主的重任,去河邊撿球。
“怎麼擊的球?”
“冒冒失失的,這要砸到老夫,那便是謀害朝廷重臣了!”
褚太傅沒好氣地將那拳頭大小的彩繪馬球丟了過去。
常歲寧出手穩穩接住,笑著施禮賠不是。
“我的畫呢?”提到這個,褚太傅更沒好氣。
“在畫呢。”常歲寧張口便來:“畫廢了十余幅了,橫豎瞧都不滿意,這才耽擱至今。”闌
褚太傅半信半疑地看著。
“太傅方才給你們這擊鞠社取了個名呢。”喬祭酒適時開口解圍,笑瞇瞇地問那著淺青窄袍,額頭上滿是汗的:“無二社,如何?”
被汗水浸的眉眼亮晶晶的,看向褚太傅:“甚好,多謝太傅,那便這個了。”
褚太傅心底頗用,面上不以為然,只說教道:“時辰不早了,休要玩喪志。”
言外之意,打馬球多畫畫。
“是,再打一局分出勝負便回去了。”
褚太傅看著這打馬球的裝束,語氣不知怎地就溫和了些,輕嘆了口氣:“小郎家日別總舞刀弄的……”闌
倒不是他對郎有偏見。
只是比起辛苦傷,平平安安的也沒什麼不好。
曾經他的學生,自除了讀書,就是泡在演武場里,常常不是這兒青一塊,就是那兒磕破了皮。
再后來去了戰場,每每回京時,倒瞧不見青紫磕破了。
但他知曉,那一看似威風凜凜的袍盔甲下,不知藏著多不肯他知曉的傷疤。
了那樣多的傷,經了那麼多常人無法可想之事,可到頭來……
縱時隔多年,思及此,褚太傅心底仍是鈍痛翻疼。闌
他討厭這個朝堂這個世道,不是沒有緣故的。
視線中,那笑意明亮:“太傅放心,我會當心的。”
“刀無眼,可不是當心就行。”褚太傅恢復了那沒好氣的神態:“待哪日傷了手腕,拿不穩畫筆,可有你哭的。”
喬祭酒默默看一眼老友——是有他哭的吧?畢竟畫還沒拿到手呢。
“正是想將畫筆拿得更穩,這才要強健。”常歲寧朝褚太傅道:“您也要適當活活,別總坐著釣魚,子骨舒展了,人才能更康健。”
褚太傅可不領:“要那麼康健作甚,我活得可夠久了。”
喬祭酒無奈:“這是什麼話……您如今正是子孫繞膝頤養天年之時呢。”闌
褚太傅又開始吹胡子:“我倒是想頤養天年呢,偏那魏叔易于背后嚼舌,出了這缺德主意,將我推上了這勞什子禮部尚書之位!”
常歲寧:“……?”
妙啊。
“什麼子孫繞膝,吵吵鬧鬧,瞧著就煩。”褚太傅繼續釣魚。
他子挑剔,說話不好聽,家里的子孫見到他素來頭疼。
而他這無差別的挑剔也不是沒原因的,他自時即如此,曾被家中人強押去回春館診看,聽罷他的自述與家人的描述,那回春館的大夫斷定他患了一種罕見病癥,名為——厭蠢癥。
這看到蠢人就心煩的病癥,無藥可治。闌
但大夫還是叮囑良多,待務必要注意調節心,必要時及時來館尋求疏導,并開了調理心的方子——當然,這些都是給他家中人的。
他這被斷定為不治之癥的病,曾一度被治愈過。
只是那藥引子沒了,便又發作了。
他現下不單厭蠢,甚至有點厭世。
“太傅還沒七十呢。”那的聲音又響起,“人還是活久些好,說不定哪日就又有驚喜了呢。”
褚太傅嗤之以鼻:“我這個年紀還能有什麼驚喜……”
片刻后,再轉頭,只見那已經跑了回去。闌
“那日在登泰樓中看畫,太傅還是有幾分驚喜的嘛。”喬祭酒笑著隨口道。
褚太傅沒再說話,卻也沒否認。
二人著河面,靜釣不語。
……
常家郎所結擊鞠社取名“無二社”之事,在國子監里很快便傳開了,又引起一番熱議。
“無二……那便是第一的意思了?”
“這口氣會不會太大了些?”闌
“口氣大是不大,這就要問褚太傅了。”崔瑯不知何時出現在一群正議論此事的學子后,嘆氣道:“褚太傅給取的,我們做小輩的,怎好拒絕呢。”
此言出,遂又掀熱議。
此事傳到宋顯耳中,他皺了眉。
……
翌日,是常歲寧回興寧坊的日子。
清早時分,常闊早朝未歸,常歲安則早早帶著阿點等在了府門外。
“小阿鯉,近日在國子監可有什麼好玩的事嗎?”闌
常歲寧與阿點說了一路的話。
待進了廳中,常歲安使人端了幾碟阿點吃的點心過來,阿點一時便顧不上與常歲寧說話了。
常歲安在一旁與妹妹小聲說道:“寧寧,并州那邊有消息傳回來了。”
常歲寧:“找到那吳林了?”
兩月前得知了那幅紅豆圖的來后,常闊便立即使人暗中去了并州抓人,但一月前傳回消息,說是吳林不見了,大約是做賊心虛,知曉常家事后會找上門,早早逃了。
但人還是要繼續找的,至此又隔一月,才又有了消息傳回。
常歲安點頭:“是找到了,但是……人死了。”闌
常歲寧沒什麼意外,只問:“可知是怎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