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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好》121 性情天差地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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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人不知圣人隨著年紀漸大,待一雙早去的兒愈發思念骨……

這常歲寧如此費心臨摹崇月長公主字跡書畫,并將此事宣之于眾,當真不是為了圣人的另眼相待嗎?

區區一介孤,仗著時為先太子所救這些許瓜葛,便已經得到了這麼多人的偏,竟還不肯滿足嗎?

看著那從始至終都過于從容的神態,明袖中手指悄然攏

若細看,便可知對方刻意在彷照的恐怕不只是長公主的字跡……

使可要上前看畫嗎?”一旁侍輕聲問。

的視線定在那臉上:“不必了,已看得不能再清楚了。”

片刻后,將視線收回,平復了心緒,繼而朝一旁的崔璟走了過去。

“崔大都督。”

崔璟聞聲轉頭,微一頷首:“明史。”

見他并無半點意外,明便知自己所想沒錯——縱著常服以冪籬遮面,他也早就認出來了。

……他對的確是稱得上悉的不是嗎?

這些年來,他不是領兵在外,便是于京中忙于玄策府事務,每日出于玄策軍與宮城之間,邊唯一能與之說上兩句話的子便是了。

很早前便知道,姑母也曾說過,那些養在閨閣里的尋常郎,不了他的眼。

唯有是不一樣的,在宮中得姑母親自教導,有學識有眼界甚至有參政之權,是唯一可以與他并肩之人。

所以從不心急,也從未有過其它擔憂。

可自他此番回京后,那個并非突然出現的人,卻突然出現在了他面前,也突然出現在了所有人的視線中……

那人所作所為皆超出了的預料,看似橫沖直撞,卻的確憑著這份橫沖直撞有效打破了原本的平靜——無論是今晚解氏之事,還是他原本從無偏離的視線……那視線,現下似乎真的開始偏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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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他方才從常歲寧口中聽到了崇月長公主殿下的名諱,這已經足夠他的視線繼續偏離了。

大云寺中的,他與皆是知者。

故而在一次次的祭祀中,得到,他待崇月長公主亦是存有敬佩之心的。

那樣奪目卻早逝的人,來不及留下什麼瑕疵,只留給世人一份惋惜,便總是容易人心生仰的,連他也不曾例外。

但死了的人已經死了,再特別也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可現下,卻有這樣一個人堂而皇之地彷照著崇月長公主的筆跡四招搖,甚至不只是筆跡,妄圖借崇月長公主之名,來為自己博取諸多矚目與好——

此行徑當真如跳梁小丑般異想天開……

下心頭那不被自己承認的不安,看著被眾人擁簇著的,似笑非笑道:“字畫固然容易臨摹彷照,但常娘子與行事,同長公主殿下卻是天差地別。”

崔璟看著常歲寧的方向:“長公主殿下生前是何,你我皆無從知曉詳細。”

微滯,轉頭看向他,盡量讓語氣聽起來隨意如常:“崔大都督待常娘子,似很有些不同……是因常大將軍之故嗎?”

崔璟:“無甚不同。”

分明是否認之言,明卻愈覺無法放松。

他竟開始撒謊了。

他是從不屑撒謊的。

或者說,他本不曾意識到自己在撒謊……

如此反常反應,還不能證明待對方的不同嗎?

似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未再多言多問,道:“時辰不早,是時候回宮了,我便先行一步了。”

崔璟頷首。

福了福,轉帶著侍離去。

其下樓之際,一名形高瘦留著兩撇胡須的中年男子在酒樓伙計的陪同下快步正上二樓而去,那伙計邊眉飛舞地說著:“……雖說小人不通文墨,但也看得出那幅畫非同尋常!凡是見了的人,無不夸贊的……東家您一看便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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側的侍忍不住慨:“明日滿京城怕是無人不知這位常娘子才名了。”

“豈止是才名,這幅畫中所顯,可不單單只是才氣——”明出登泰樓,夏日里就連撲面而來的夜風也帶著燥熱,抬手摘下冪籬,眸中有一極澹的嘲諷:“今日這解夫人,折了自多年威,倒是專給來了。”

不想再談論此事,上了馬車遂闔目歇息,侍便也不再多言。

樓中,褚太傅著那幅畫,言又止。

察覺到老人方才略有些傷懷的緒,常歲寧刻意轉開話題問:“那依太傅看,晚輩這幅畫能與長公主殿下有幾相似?”

褚太傅理著胡須輕“哼”一聲:“小娃不要自滿,兩最多了。”

雖然這娃很好,但他的學生才是最好的!

“兩也很多了嘛。”常闊道:“寧寧這可是無師自通自學來的!”

常歲寧笑了一下。

老師說兩,那大約是三四

余下那六不同,有三刻意掩飾,另外三大約便是真的不同了——人的心會隨著環境而轉移,筆下書畫亦是心的寫照。

離開大盛獨自在北狄的那三年間,大約是變了一些的。

而老師和老常他們,都未曾有機會可以再見到之后那個

不見也好。

那樣的也無甚可見的。

常歲寧含笑著面前說笑著的舊人們。

現在如此相見就很好。

“這不是孟東家麼!”常闊笑哈哈地朝來人招手,“我正要找你呢!”

他與登泰樓的東家是認識的,或者說這位孟東家守著登泰樓這麼一座生意紅火的京師第一酒樓,與京師的權貴員們或深或淺都是認識的。

故而在外人眼中,常闊與其識,再正常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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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孟東家上前笑著與眾人一一揖禮。

常歲寧看向他。

上回和孟列相見,還是十二年前,也是這樣悶熱的夏夜。

但那時的氣氛是截然不同的,燈火昏暗,對方的臉好似哭墳,說什麼都不肯答應就此散去的提議。

便不再勉強,并又畫了個餅,他們給酒樓改名,好好茍著命,等自己從北狄回來。

孟列彼時含淚叩首,走時回頭瞧了最后一眼,只見對方跪在那里抬頭目送著,鼻涕一把淚一把,實在狼藉好笑。

眼下這般模樣,倒是鮮亮麗。

隨著年紀漸長,更添了沉穩圓之氣,與人揖手逢迎間,周好似出一絕世商的芒——嗯,當年果然好眼

似察覺到了的目,孟列轉頭看來,出笑意:“想來這位便是常小娘子了吧?”

常歲寧也朝他笑了笑,頷首:“正是。”

“這想來便是常小娘子所繪之山林虎行圖了?”孟列說話間便去看畫,面上漸顯驚嘆之

片刻后即道:“孟某有一個不之請不知當講與否——”

按常理來說,常歲寧當回一句“那就別講”,然已預料到對方要說的話大約是想聽的,故很客氣地點頭:“孟東家但說無妨。”

“常娘子此畫,不知可否留在孟某這登泰樓中?”

常歲寧剛想點頭,卻聽常闊先拒絕了:“雖稱你一句老孟,但你也不好老說這夢話!”

孟列攤手:“在下又非手白要——”

常闊吹胡子:“這可不是銀子的事兒!誰缺你那仨瓜倆棗?”

他還想把畫帶回去掛正廳里呢!喬祭酒也附和著點頭。

他還想把畫帶回去掛書房呢!

褚太傅也點頭。

他正愁著怎麼開口討要才不會顯得自己太占便宜呢!

孟列笑著道:“常大將軍先別著急啊,這畫說到底是常小娘子所畫,是否還須問一問常小娘子之意?”

若他沒看錯的話,這小娘子是樂意的。

果然,便聽常歲寧道:“阿爹,我覺得孟東家此提議甚好——此畫若能留于登泰樓使人共賞,于它而言也是個好歸宿了。”

常闊約聽明白了。

喬祭酒看向那畫,也懂了常歲寧話中所指。

這幅今晚被拿來自證清白的畫,就此留下,或更有意義。

“可為師也實在喜歡得……”喬祭酒做出忍痛割之狀。

常歲寧:“回頭再給老師畫一幅便是了。”

喬祭酒這才出滿意笑意。

常歲安忙道:“寧寧,咱們家里也缺一幅畫!”

常歲寧:“回頭便畫一幅更大的。”

褚太傅著畫嘆氣又“嘖嘖”兩聲,不說話。

常歲寧頗有眼:“太傅若喜歡,晚輩哪日也畫一幅使人送去?”

“這……”褚太傅想要客氣一句卻到底沒敢冒險,理著胡須道:“虎嘛……瞧著太兇了些,夜里瞧見了要發噩夢的,我更喜歡竹啊石啊這些清幽養的。”

常歲寧會意點頭。

“阿兄……你要不要也過去嘆兩口氣?”魏妙青難忍

魏叔易笑了一聲:“瞎想什麼呢,沒瞧見都是給長輩的麼——”

給長輩的啊?

一旁的元祥比腦子快,忙低聲音問自家都督:“大都督,那您要不要也討一副回去掛咱玄策府里頭?”

崔璟看向他:“……?”

是沒聽到魏叔易那句話嗎?

還是覺得……他就是長輩?

在自家都督眼神的注視下,元祥遲遲恍然,舌頭打了個結,干笑道:“屬下開個玩笑!嘿!”

都怪大都督日同常大將軍待在一,阿點將軍又常說什麼一家人……害得他潛意識里都要將大都督當作常娘子的長輩來看待了!

“阿娘……”魏妙青又忍不住去扯自家阿娘的手。

阿娘總是長輩吧!

“急什麼,日后總有機會的。”段氏笑看向側的兒:“現下怎不怪阿娘常娘子長常娘子短了?”

魏妙青聽得臉一紅。

之前哪里想得到常娘子教訓起那解夫人來能如此招人喜歡的?

眾人聽聞常娘子同意將畫留在登泰樓,多也是樂見其的。

“如此神作,是該更多人來看一看的……”

“我等若哪日想來看畫了,倒也能隨時過來看一看。”

“你醒醒,咱們哪有這麼多銀子來登泰樓?”

這句直中要害的話囊中的文人頓覺心口一痛。

恰是此時,卻見那孟東家朝眾人揖手一禮,含笑道:“孟某有幸得藏此畫,自當與諸位共賞,日后諸位若想前來觀畫,亦可如今日此般,以詩文一首為柬樓中小坐賞畫——孟某雖不比常大將軍這般闊綽廣宴諸位,但清茶一壺還是有的。”

眾人喜出外,紛紛道謝。

孟列轉頭低聲吩咐伙計,去請城中最好的裝表師傅前來。

而夜已深,此時便也終至散宴時了。

常歲寧與眾人施禮,面帶笑意:“來日與諸位再聚。”

諸人紛紛還禮。

但此時,他們當中并無幾人將此再聚之言當真。

許多人走出登泰樓時,回頭一眼,猶覺這一日所歷如赴了一場黃粱大夢。

那些文人們散的快些,卷們因存了想與常歲寧說一說話的心思便落在了后面。

關于眾卷對解夫人之事的不齒與慶幸之言不必多表,余下的便是對那幅畫的稱贊與慨了。

那畫中又豈止是常娘子一人而已?

“幸而今日是端午,氣正熾,自然什麼邪之事都近不了常姐姐的!”姚夏慶幸道。

這話常歲寧是有些贊的。

自己便是最大的邪之事,自沒什麼別的邪之事能再近了。

“這五彩繩給常姐姐吧,可以辟邪消災呢。”姚夏將自己手腕上的五彩繩解下,系在常歲寧的手腕上。

每逢端午卷便會編上五彩繩戴上,用來祈福納吉。

“我的也給常娘子!”

“還有我的……”

難卻,常歲寧只能任由們給自己系上。

“我的才好看呢!”魏妙青輕哼了一聲,也上前去,極快地將自己的五彩繩綁在常歲寧的手腕上。

常歲寧定睛瞧了瞧,的確好看,還墜著幾顆彩玉珠。

莞爾道:“多謝。”

魏妙青不以為然般道:“一繩子而已,謝什麼……”

細想想,好像本也從未討厭過常歲寧。

起初只是覺得不甘心被人奪了風頭,不服氣怎有人生得那般好看。

現下麼……

下意識地看向面前,正見對方沖自己笑著。

魏妙青眼前一晃:“……!”

可惡,現下還是覺得媧不公!

但……那是媧的錯!不是常歲寧的錯!

偏那常歲寧還在沖笑著,并道:“才不只是一繩子。”

這些五彩繩,都有著最友善好的祝愿。

送走了眾卷后,常歲寧聽聞常闊與孟東家去了后院說話,遂帶著喜兒先去了登泰樓外等候。

夜風里還殘留著焰火燃放之后的氣味,常歲寧輕吸了一口,恍忽間好似回到了兩軍戰后的戰場殘局之上。

今晚也算打了一場仗。

仗雖不大,但好在贏了。

但有一件事,還是猜錯了——

常歲寧看向那燈火闌珊的街道,微攏起了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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