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死時,那山外山弟子的臉上猶是如見極樂世界向他敞開大門似的狂喜。
時琉闔了闔眼。
“不必難過,”褐老者一甩劍上滴,冷笑,“你很快就能步他的後塵了。”
時琉一頓,瞥了眼地上驚駭著那個死去弟子的袁回:“他與此事無關,又不能代時家聯親,你們能放過他嗎。”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時琉話聲落下,對方還沒反應,地上被封了言法的袁回已經憤怒地咆哮起來。
隻看他神,時琉也猜到他問的是“你把我當什麽人了”。
酆業說得沒錯,確實是個蠢貨師弟。
時琉這樣想著,卻忽然覺著自己沉悶而鬱鬱難消的心變得很好,好得有些想笑了。
但不是現在。
斷相思凜然垂下,劍華如水輕淌。
無形的冷竟然為長劍塑起完整而殺意凜冽的劍。
寂然起眸,帶笑的眼神慢慢澄淨,歸一。
角獵獵,無風自起,劍芒吞吐。
“我若未將死,”聲韌而清,“請你不要出手。”
“……?”
圍著的一眾修者愣神,警惕向四方投。
而不遠,完全被他們忽略了的包圍圈外的老樹下。
魔懶懶靠在樹蔭裏。
翠玉長笛在他掌心停了停,聞言,他略微褶起眉峰。
一頓,側輕聲:“求你。”
“——”
將唳的長笛還是被魔單手扣下。
他懨懨垂回袖去。
第66章紫辰世(七)
◎玩夠了麽。◎
這當是時琉修煉開始最險象環生的一場鬥法。
有出言在先,對方雖然懷疑是在詐他們,但還是不敢掉以輕心。
時琉展現出來的修為境界隻有天境巔峰,於是這群埋伏的修者中隻出來了兩位聯手與對戰的化境修者,其餘人掠陣,謹防有他們未察覺的大能修者的存在,再在惡戰之中被襲得手。
而這也正稱了時琉的心。
在玄門修煉,雖修為境界與劍法實力都有迅疾提升,但到底缺乏實戰,門有供弟子練習鬥法的幻境,可終究並非拚殺,沒有生死關頭的險惡與危機,自然也就達不到現實裏鬥法提升的效果。
對眼下這樣的實戰,求之不得。
兩名化境修者,且都是經驗老道、廝混多年的老江湖了,時琉在天賦與劍法上固然一騎絕塵,但實戰方麵隻有吃教訓的份兒。
幾十個回合下來,淡青袍上便已添上了數道傷口。
殷殷的過青,染得猶如昏昧晨暮裏,影綽著天或夜的紅梅。
然而眸子依舊如碎熠的星子,清而不懼。
反觀那兩個之前明顯占優的化境修者,兩人對視之後,卻不約而同地在對方麵上眼底看到皺眉怵然的反應——
貴而愈惜命,過往行走世間,不名門世家的天驕們就是這樣死在他們手裏的,可麵前這個看著單薄弱的卻不同。
尤其是其中使得越來越練的那套古怪劍招,見所未見,拙而漸練達,甚至還在幾十個回合的鬥法有所改進,更像是什麽自創招法……
這簡直是不要命的怪胎打法。
兩人沒來得及多想,那一淋漓的卻越鬥越狠,劍招出速更是不慢反快,兩人對視間一個失神,隻聽其中一個老者怪一聲。
“刷——”
一道紅伴著半截斬落的袍袂,便飛揚到半空中去。
“褚長老!這丫頭紮手,再來一人,速戰速決!”傷的老者臉難看,咬牙狠厲道。
褐老者為首,和掠陣的其餘人對視幾眼。
包圍中又有一人走出來。
隨著再一人加混戰,時琉原本靠一傷換來的逐漸扳平乃至居上的優勢,瞬間便然無存。
而這一次,傷的頻率和程度比之前要快而多。
地上。被施了言法的袁回此刻像是隻兇獰的,一次次紅著眼往那個褚姓長老的上撲,看勢頭就算被封了靈力運轉,也要在對方上生啃下來一口似的。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砰。”
褐老者眼都不眨地踢出一腳,直接將袁回踹了出去。
袁回佝僂的軀著野草地留下一道深痕,直地飛出去幾丈,才跟著一聲悶響,他撞在樹幹上,昏了過去。
與之同時。
場中,一道疾厲的掌風忽然從後而至,轟——
伴著一聲輕咳,被第四人襲而躲閃不及的從半空墜下,猶如一隻斷線的紙鳶,直直砸落到的草地上。
時琉隻覺得五髒六腑都痛得厲害,像是被隻無形的手用力翻攪,腦袋都一陣陣發昏的不清明。
但不願就這樣倒下去。
……“別…別找了,你看我眼……醜八怪,你再、再看我一眼。”……
……“殺、了、他!”……
瘦猴和老獄卒沾滿汙的臉替著在時琉麵前晃,那些仿佛從很久很久以前傳來的聲音令栗栗。
生咽下那口湧上來的,咬牙。
強撐著,以斷劍支地,慢慢栗著起。
“……”
草地上詭異地寂靜。
出手的四人都在此時皺了眉——他們每個人手上都不乏這些名門世家的子弟的人命或者鮮,可他們從未見過這樣的。
明明年紀輕輕,該是涉世未深,卻有豁上一切孤注一擲的不要命的狠勁。
了這樣重的傷,他們都無法想象是以怎樣的心誌支撐著自己還要再一次爬起、再一次麵向那些鋒利的、隻會毫不留撕開的冰冷刀兵。
“倒不像是玄門教出來的弱廢,”褐老者眼中都出欣賞,但更濃重的還是忌憚,他輕一擺手,“殺了吧,給個痛快。”
“……”
圍著時琉的幾人不約而同出殘忍或冰冷的神。
時值此刻,已經沒人相信在一切鬥法開始之前,像是跟什麽暗中存在的人說的那些話了。
他們不相信這樣的天驕,暗中相護的人會真看著,還舍得如此重傷瀕死。
而便在那四人要手的時刻,這片腥氣沾染的山穀前——
山風拂的草木忽停。
像一隻無形的神明之手,在一個呼吸裏,掠走了這片天地間的一切風與氣息。
“你說……要殺了誰?”
一個低啞微寒的聲線,兀地出現在褐老者的耳後。
“!”褐老者麵急變,都沒轉便是轟然一記拳風重落向後。
刷——
隻有一片遠的林木被它拂。
後空無一人。
“看哪呢。”
那個悉的低啞聲線,懶散地從他側方響起。
褐老者忽地心底一寒。
他比所有人修為更高、神識更強,於是反應也更快——
到此時他才突然想起來,在一切鬥法開始之前,他明明記著,場中玄門的修者弟子,總共是四人。
殺了一個,綁了一個,圍了一個……
那第四個呢?
“第四個人!!”
一聲震駭到嘶啞的吼聲急劇地掙出。
在場所有人麵陡變,因為他們同時被提醒了一個問題——
明明他們記憶中確有第四人的存在,那為什麽,他們又好像全都不約而同地忘記了這個人?
風聲疾嘯。
圍著時琉的四人影驟——
但並非是戰,而是不約而同地退——他們退到不久之前包圍時琉的站位。若是宗主峰那位素來不務正業隻喜歡研究丹藥陣法的三師兄展天鶴能看到,便一定能有所察覺,麵前幾人站的是一道簡型陣法。
在這道陣法加持下,合他們數人之力,足夠送陣法中央三名以的化境巔峰大能歸滅。
這是他們此行的底牌。
然而一句話便震退了他們的那人好像對此一無所覺。
他便那樣毫不設防地邁圈中,到伏地難支的前。
酆業在時琉麵前停住,他單膝跪地,本就冷淡疏離的眉眼此刻更著一抹要凝上冰棱似的霜寒。
“玩夠了麽。”
“……”
時琉略微作,便要疼得輕聲氣,算是確認過自己再無能出一劍的餘地,仰起失而蒼白的麵頰。
那雙瞳子像琉璃琥珀一般,清沁著,灼灼燎人,也沁了他眉梢眼尾霧沉的躁戾。
“對不起。”輕聲。
“……”
魔終於抵不過,略回溫地鬆了眉眼。
他聽見像有人在膛的空裏輕歎了聲。
和著那聲歎息,酆業出手臂,失力倒下的正向前微微踉蹌地一跌,跌他懷裏。
酆業收攏手臂,抱懷裏單薄纖弱的。
他緩慢起,轉向後褐老者為首的眾人。
“我不想對螻蟻手。”魔冷冽戾然地低抑著眼尾,抱著懷裏的,對那些即將刀兵加的殺意視若無睹地向外走去。
眾人神憤怒到猙獰。
唯獨褐老者,不知他知到什麽,神凝重而警覺地盯著酆業:“你肯放我們走?”
“褚長老!”有人怒聲,“你怕一個故弄玄虛的頭小子做什麽!?”
褐老者死死盯著酆業,眼都不敢眨,更沒顧得搭理那個蠢貨。
酆業橫抱著懷裏昏睡的,此時他已經要走到陣法的某個陣眼——如臨大敵的皮老頭有些栗然又兇狠地盯著他。
這正是方才背後襲時琉的那個。
“你們可以走,”魔終於抬眸,著麵前那張醜到凡人都不想都看一眼的老臉,他卻神淡漠而無謂,“出手的人,自裁謝罪。”
場中一寂,殺意頓時難以遏製地湧。
而酆業似乎未覺,他正冷漠睥睨地著麵前汗如雨下的醜陋老頭,漆眸微瀾。
“你?你不行,”魔低聲勾,眼眸慢慢變純黑至惡的殺瞳,“你得死得痛苦一點,才行。”
話音落時。
一點漆黑的火焰像是被無意的風吹拂到老頭襤褸的衫上。
隨其後,在場所有人頭皮劇麻的哀嚎慘,驟然響徹回在整個山穀之中。
不知是那黑的魔焰還是老者瀕死痛苦無餘地歇斯底裏,驚起了無數鳥雀蟲,以此山穀為中心,轟然一聲,向著四麵八方不要命地逃竄而去。
地麵都震搖晃。
“——”
著神識範圍,猶如遷徙般暴烈的陣仗,空地上眾人麵目或凝重或冷厲猙獰。
而他們視野正中。
那個嘶嚎的老者早已化作飛灰,連神魂一道,丁點不留存餘地消散在空裏。
眾人呼吸屏窒。
巨大的驚恐已經快要垮每一個人的鬥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