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易守難攻,千裏青山峰峰如劍也並非天下可以小覷之。
兩日兩夜的激戰之後,終於殺退了眾仙門合盟。
代價是自數千年前藺小師叔祖一劍定天下之後,玄門加起來也從未有過的各峰長老與弟子們的重傷乃至折損數目,更甚折損了一位太上長老,方才護得大戰以玄門之勝收尾。
翌日。
長老堂行會,四座闃然,落針可聞。
大殿之中,從掌門晏歸一到長老堂眾人,個個麵冷如霜。
因為在座所有人都知道,比起弟子折損,玄門那天下第一仙門之名已然搖搖墜,這才是最可怕的。
那塊金字牌匾高高在上時,人人供奉,頂禮拜。
可若來日它跌塵埃,聲名俱下,曾經違心拜的,誰人不會來踩上一腳、呸上一聲呢?
玄門式微,卻獨擁數千年修行者無數傳承至寶——這才是玄門大患。
“諸位長老,如何看今日之後事?”晏歸一再沒了笑麵,神沉沉地坐於主位。
藺清河大限將至是他最早便知道的事,也是因此,他那般急切地要將晏秋白和時璃,甚至是後來的時琉培養起來,他們聲名盛極天下,以掩蓋兩代青黃難接之巨弊。
然而終究是晚了。
玄門若敗落於他手,那縱使九死,他也無去見玄門的列位祖師。
“若想複我玄門之盛世,必得再推一位小師叔祖出來。”邱明生竟是第一個開口的,這位老好人兩日戰,護陣在前,此時眉目間從前的委頓猶疑早已不見,“至,是未來的小師叔祖。”
晏歸一與堂其他長老相近,點頭之後,便是苦笑:“若小師叔祖那樣的人能輕易得到,那也不必拖累他老人家數千年不曾飛仙。”
“聽聞,咳……”
袁滄浪昨日之戰了不輕的傷,此時說話沒了平日的暴怒與中氣十足,但神冷厲更勝從前。
他咳了兩聲,才複言:“聽聞昨夜,宗主峰弟子殿中,秋白一夜直化境巔峰——可為真?”
“是真不假,”在長老們亮起來的眼神裏,晏歸一輕歎,“但他終究年輕,底子還薄,無法與小師叔祖相提並論。”
“玄門大難當前,等不得一位年輕弟子長,”邱明生低聲,“這兩日之事隻是預警——眾仙門合盟想來未曾料及小師叔祖前日便仙逝賓天,暗自籌劃已久,卻一時匆忙赴戰,這才給我們時間來得及準備和布置——再有下次,若仍是合天下仙門之力來討,那玄門危矣。”
幾位長老紛紛點頭應聲。
晏歸一皺眉:“這樣說來,諸位長老也沒有什麽更善計策可出了?”
“掌門,”蘭青蝶今日難能連酒葫蘆都沒戴,神仍鬆散,眼眸卻聚冷芒,“到了這個時候,您就別賣關子了,有什麽打算直接說吧。”
“……”
晏歸一迎著長老們的目,幽幽一歎:“凡界三大修仙勢力,自我玄門誅滅天衍宗,便是三去其一,玄門之外,唯餘時家。”
袁滄浪最先反應出聲:“掌門師兄您的意思是,我們與時家合盟?”
眾長老皺眉。
有人異議:“時家畢竟是後起之勢,其聲名鵲起更多還是因為天機閣十六年前的紫辰出世的預言——而今眾仙門合盟來犯,與時家終究沒有直接的利益關係,他們未必願意攪進這灘渾水裏來。”
“是啊。若他們不應還好,更怕他們表麵上答應,實際上不肯相幫,到時候隻會陷我們於更不利的境地啊。”
“……”
眾人議論紛紛。
晏歸一並未著急,而是等所有人說完之後,他才點頭:“是,所以我們需要比普通的合盟更為徹底的利益結合。”
“比合盟更徹底?”
堂一時猶疑。
眾長老中,隻有蘭青蝶在第一時間就目清明又神複雜地看了晏歸一一眼。沒說什麽,低手去腰旁酒葫蘆,了個空,才想起自己今日本沒帶。
晏歸一也並未等人發問,隻沉聲開口:“不久之前,時家家主時鼎天曾發劍訊,向我玄門表達了聯親之意。”
“聯親??”
“莫非是……”
“時璃與秋白嗎?那確實是極好的一對啊。”
“我玄門怎能以這種手段維持門庭,這,這傳出去何統?”
“可若能與時家聯親,求得共穩,這對雙方來說都是在這世之中暫時得以熄、再給弟子們長時間的最好機會啊!”
“……”
眾人議論裏。
麵上煩躁之意漸盛的蘭青蝶終於忍不住,輕吒了聲。
在旁人側目相對中,皺眉看向主位:“掌門,這件事您可曾與秋白和時璃兩人商量過了?”
晏歸一神不:“於,他們是我門下親傳,於理,他們是我玄門弟子。”
“弟子們師傳大典拜的是師禮,可不是親禮,”蘭青蝶甩開邱明生拉的手,皺眉直言,“您這樣妄斷,於弟子們過於不公了。”
晏歸一微微擰眉:“時家家主既然來劍訊請親,那必然與時璃征詢過意見。”
“那秋白呢?他的意見就不重要了?”
“秋白是我的兒子,父母之命,他自當遵從。”晏歸一聲音已然有些冷沉了。
蘭青蝶還想再言。
但邱明生睖了一眼,用力搖頭,這才使得這位長老不滿地轉開了臉。
堂中再無異議。
晏歸一神稍鬆:“事急從權,這也是無奈之舉。既然大家都沒有別的意見,那——”
“我不同意。”
兀然清聲。
一道月白長袍的影踏著聲音邁大殿門。
眾長老齊回過的視野裏,晏秋白停住,一不茍地躬,握扇行禮。
禮數做盡他方起,眉目溫和如故。
“掌門之言,恕弟子——不能屈從。”
第61章紫辰世(二)
◎是你說要我勾引師兄的。◎
紙包不住火。
消沉的宗氣氛也攔不下消息的傳遞。
未用一日,長老堂,晏秋白第一次公然頂撞掌門,對宗要他和時璃聯親以安天下仙門的命令抗令不從的消息,便已傳遍了玄門門。
時琉聽到這個消息時,正在弟子殿後的竹林裏冥想修煉。
在此已經坐了三日。
晏秋白厚積薄發,十年天境未分毫,而一夜直化境巔峰。
——修行時間太短,比不得。
但可以追近。
第一日,時琉未曾練劍,也未曾吸納天地靈氣,隻是閉著眼睛安安靜靜地著那片空地,就好像藺清河未曾離開,就好像他還會像從前那樣,在某個時刻突然出現在旁,溫和指點的劍法修煉。
等了一日,等到太落山,時琉依然再沒能等到那個影。
合上蒼白的眼瞼,開始冥想。
之後兩日兩夜,時琉便未曾挪開分毫。
天境修者已漸凡俗之,幾日不進滴水也無關係。晨時的霜在發鬢攢起細小的水珠,像剔的琉璃一樣,凝而不散,聚而未落。
在朝霞與暮的替裏,修為緩慢卻眼可見地升進。
最後一日。
傍晚時分,時琉聽見路過竹林外的執事聊起了昨日宗發生的最大的事。
“哎,玄門天驕和紫辰仙子的故事都傳到幽冥去了,晏秋白為何竟然寧肯頂撞掌門,也不願與時家聯親呢。”
“多半還是分未到吧?這幾年在峰時不時見到那兩位,我也能覺出來,時璃恐怕是對秋白有些心思,但秋白待,與待鳴夏毫無分別吶,終究隻是把二人都當了師妹而已吧?”
“聽你這個意思,你是知道他待誰特殊啊。”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我不信掌門沒察覺——單那日道門大比結束後,秋白可是半分未顧忌惹出說他偏向或者不公的流言,直接將昏迷的封十六當眾抱走了。”
“你倒提醒我了,我峰也有兩年了,好像還從未見他那樣失態過。”
“這還不止呢,聽說從封十六門開始,的一切事務,本該給峰執事來做的,幾乎全都是秋白一手過問打理的,上心程度絕非普通。”
“竟有這種事?他平日雖恭謹守禮,但可最不喜歡這類瑣碎繁複的小事了。”
“是吧?”
“……”
隨著腳步聲,兩人的談話也漸漸遠了。
時琉獨坐竹林中的青石上,慢慢停下修煉。自那日醒來後始終沒有什麽緒的麵孔上,遲滯地出現了一點猶疑。
秋白師兄對……
是超過同門師兄妹之間的嗎?
時琉竭力回憶了一番。記得,酆業也說過,對秋白師兄的意義可能有些特殊。但除了那日險些被晏秋白發現酆業在房間裏,開門之後,師兄表現得有些奇怪外,時琉並未覺著有什麽不同。
平日裏那些溫清和,竟非師兄對每一位同門師兄妹都有的態度嗎?
時琉想著,再次闔上眼去。
這幾日修煉之餘,想了許多事,隻是始終沒能找到那層濃罩的迷霧之後的突破口。但隨著兩個峰執事路過的這番話,閉上眼,一條藏在迷霧中的暗徑,就在腦海中緩緩浮出。
若便是紫辰,若便是劫境玉在仙界送酆業永歸滅的人,那能還給他的東西,隻有三件。
那三件東西,恰恰可以在同一件事裏拿到或做到。
而這件事,也是藺清河護佑了幾千年的玄門眼下所最需要的。
那麽唯一需要確認的是……
時琉從竹林間的青石上起,朝宗主峰弟子殿走去。
晏秋白的房間在弟子殿的最首座,臨山溪清泉,流水潺潺。
時琉停在他的房門前。
這似乎還是第一次主到師兄的屋舍外。
時琉想著,便要抬手叩門。
隻是屈起的指節還未落上門扉,屋門便從裏麵打開了。在時琉意外掀起的眼簾裏,門口,晏秋白的影走近前。
“十六,你怎麽突然來了?”晏秋白停下,見有幾分蒼白狼狽,卻好像並不在意的模樣,他微微低眉,“是因為小師叔祖的事麽。”
時琉微怔,“師兄也知道嗎?”
反問得忽然。
晏秋白卻懂的意思:“小師叔祖之前每日都來峰,你在道門大比上用出那問天一劍時,我便知道他與你的關係了。”
“……”
聽晏秋白提起問天劍,默然垂眸,眼睫間遮起的瞳子黯了黯。
晏秋白正想說什麽再安幾句。
時琉卻仰起頭來:“師兄不用擔心,我不是為這件事來的。林叔…小師叔祖的事,我會自己慢慢走過去的。”
晏秋白有些意外地看了兩息,隨即淡淡笑了,他抬手,蹭掉孩額角鬆散的一縷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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