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被流下的痕割裂的麵龐，猙獰如惡鬼：

“隻要斷了幽冥天梯！就是永絕後患！那些妖魔再也不要妄想踏足我人族聖土半步！！我才該是萬世千秋之功！！”

四野闃然。

隻剩那瘋癲了似的笑聲，震著每一個還站著的仙門弟子的心。

眾人麵複雜。

直到稀疏的弟子間，一聲噗嗤的笑突兀地跳了出來。

無邊妖力忽卷起狂風——風從龍的聲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什麽生生扼住嚨。

“誰？！！”

玄門帶頭長老如臨大敵，警然轉。

藏在幾個震驚讓開的玄門弟子間，一道影笑著走了出來。

起初隻是淺笑，然後歡笑，大笑，最後捧腹若癲的大笑——而每一聲笑聲提起，九霄之上便有咆哮的怒雷劃亮天際。

每落一道雷，就劈去那人上一分月白，顯一分真紅。

直等到帶著驚撼穹野的雷聲，那“人”停在滿地骸的場中，已然是一長袍，金冠冕頂。

他單手輕易又兇狠地握住風從龍的脖子，像提待宰的鴨一般將他薅了起來。

最後一道驚雷下，那雙眸子妖異冰冷。

“妖皇！！”不知天衍宗哪個角落，炸開一聲驚呼。

狂笑的妖皇終於停歇，他邪氣凜凜地笑著，將風從龍的脖子握得哢哢作響：“萬世千秋之功？就你？”

他一掃四野，聲忽高升如雷，“還是就你們這些茍且生忘恩負義的渣滓廢？！”

“咯……咯咯……”

風從龍雙眼也紅，隻是卻是真染了。

他瀕死也仇恨地瞪著文是非。

玄門帶頭長老回神，冷目握劍：“文是非，幾千年前你來凡界鬧事的賬還未清，即便是萬靈大陣與你妖族有關，你也——”

“閉！！”

一聲幾乎要撕開天穹的驚雷在話音裏落下。

玄門長老麵頓變，幾拔劍。

然而文是非卻看都沒看他，仍是惡狠狠帶著嗜的笑，盯著手裏氣息將絕的風從龍：“你是不是很不甘心啊？說實話，我也很不甘心——我就該按下這件事，就該讓你們的萬靈大陣啟，就該讓你們人族敗類睜開眼看看！！”

“你真當幽冥穢氣憑空而生？你真當幽冥穢土是你兩界負累？你以為斬斷天梯、獲救的是你們？哈哈哈哈可笑！可笑一群蠢貨一樣的東西也能靠一個人的庇佑就不知廉恥忘恩負義地活上萬年！！”

“我偏要撕碎你的夢——我告訴你，那是你們的孽障！是你們仙凡兩界自誕生起蒼生念妄悖積下的罪業！！你今日大陣若能啟，幽冥困，兩界穢氣再無去，不日後，便該是上萬年前那場就不應攔下的末世——”

“——滔天魔瘴萬年前就該吞了你們這些狼心狗肺！！”

“到那時候，我就笑看你們人族末日、眾生垂死！看爾等再去哪裏找一位無上仙帝、心甘願為三界舍，自汙神魂仙骨也要生鎮幽冥？？！！”

四野驚雷。

聲撼九霄之上，天門震震裂。

——

夜寂靜，下山的路上蟲聲輕鳴。

“因為眼裏隻看得到大義，所以任何犧牲都可以變得理所當然……這樣確實不對。”時琉輕聲說著，邊走邊回眸看側的人。

“你好像很了解他們。”

那人長笛停在掌心，過了一兩息：“因為我也曾是那樣的人。”

“嗯？”時琉好奇，“那你犧牲了誰？”

山裏的夜忽起了風。

魔低下眸，像是隨意勾起個玩笑。

“……我自己。”

第37章玄門問心（十二）

◎功績太大，也是錯麽？◎

天衍宗滅了。

一夜之間。

與玄門並為兩大仙門的龐然大，上萬年還和天機閣同同脈同屬天門，而後分為兩派，用了幾千年時間傳承崛起，曆經人間無數朝代更替，輝煌盛景僅在玄門之下——可偌大仙門，浩浩之威，覆滅卻隻用了一夜。

樹倒猢猻散。

天衍宗，不夠資格知曉和參與萬靈大陣生祭的外門弟子紛紛逃散，山下村鎮的居民也唯恐被波及，青壯者避禍外流，天下一時景。

而天衍宗覆滅那夜，無數真真假假的消息，也隨著這些人向著整片凡界大陸擴散而去。

市井街巷，茶樓棋館，到流傳著相關議說——

“昨夜玄門、天機閣、妖皇殿，三大勢力齊聚天衍宗啊！”

“妖皇殿不是幽冥界的嗎，他們怎麽會摻和進來？”

“聽說是天衍宗從宗主到長老們全都了魔，煉一個什麽萬靈大陣，需要祭，天衍宗利用替他們賣命的散修，這些年從妖域擄上來好些小妖！妖皇殿震怒，妖皇親自上了凡界，還放言將來終有一日要來清算呢！”

“天啊，天衍宗造的孽，滅了他們也就是了，不會禍及凡界吧？”

“但下殺手的並非妖皇殿，而是玄門啊。”

“沒錯！我昨夜出恭在院子裏看見了，當真是驚天一劍！嚇得我魂飛魄散！差點以為自己要死了！”

“哈哈哈你不會嚇得尿在上了吧？”

“去去去！胡說八道！”

“……”

時琉正從客棧二樓樓梯上往下走，一層的那些議論聲音就悉數往耳朵裏鑽，伴著街邊遠近賣，清晰得就像在耳邊上，吵鬧得很。

——

昨日那場雪落過後，的靈力就漲了許多，隻是還未修習正式的劍之類的法，現在就像個守著金山的小孩，完全不會驅使。

現在看，原來修為提升也有壞。

時琉蹙著眉停在樓梯上，調靈力，嚐試去適當地封印五，減弱太過靈敏的修者五給帶來的痛苦。

可惜試了幾回，都沒功——

要麽就是耳朵還聽得清楚，結果眼前一黑；要麽就是轟一下，整個世界都安靜了，除了自己的心跳和流和靈氣遠轉外，一丁點聲音都沒剩下。

怎麽連五封閉都這麽難。

“是你提升太快，適應跟不上。”

一個清冷好聽的，又帶點晨起倦懶微啞的聲音忽在後腦勺上方響起。

“？”

時琉意外地回過，仰頭看向站在樓梯最上方的酆業：“主人？”

酆業眼尾輕曳起點，又垂下去。

從昨夜那句開始，他忽然覺著，聽這樣喊也順耳多了。

於是魔心還不錯地從樓梯上走下來，到側，停下後，他低頭睨了眼比自己尚且低了一大截的。

“小矮子。”

時琉：“……？”

酆業薄嘲弄勾起，接著卻又下了兩級臺階。

他轉回來。

一隻冷白修長的手從時琉麵前抬起，食指指腹帶著一點冰涼，抵上眉心，其餘四玉似的指骨懶懶鬆握著。

極近看，他骨節漂亮且分明，依舊是沒一點瑕疵的冷淡通。

怎麽會有人的手都生得這麽好看。

時琉正沒什麽表但疑著。

“凝氣聚神。”魔冷淡嘲，“不是讓你看手。”

“嗯。”

時琉合上眼。

隨他指腹及額心，一淡淡的靈氣慢慢進，它隨他控，輕易遊走在的每一個竅和每一條靈脈裏，每到關鍵一，就像是標識似的，輕輕一點，|麻麻的，跟著那人神識傳音裏的字句教授烙進心口。

時琉一邊用心學著，一邊忍不住在心裏慨——

原本以為像魔的強大，就現在他隨手翻覆便能調逆轉天地顛倒乾坤的可怕氣息，可此時他這樣以一發般的靈力引導，卻仍收效顯著時，才發現，他的強大更現於這樣極細微的掌控。

他明明有深如淵海的難測修為，偏可以隻用一力，便隨意做到別人萬鈞之力也未必能解決的事。

果然，離著他還有從地麵到雲端那麽遠的距離吧？

“…就你，還想追得上我麽？”

那人帶點懶散的，似笑非笑的聲音，忽勾回了時琉遊弋的神思。

驀地睜開眼，臉頰難得見赧紅，神卻嚴肅：“你不該借機窺視我的想法。”

“是你在誇我，我才聽的，”酆業低嗤，轉往樓下走，“誰讓你後麵那樣收尾了。”

時琉不聽魔巧言令的蠱，認真跟上去：“那你也不能聽。”

“聽都聽了，你要怎麽辦。”

“……”

魔懶洋洋說著無賴話，路過一樓的賬房掌櫃，他示意對方上幾份早膳，便隨手放了顆靈珠在櫃上。

在後麵一愣然後樂傻了的目注視下，兩人去了一樓空餘的桌旁。

時琉坐下，不說話地盯著酆業。

酆業原本習慣就要行離魂，看看昨夜天衍宗之戰還留下了什麽痕跡，隻是沒來得及，就被旁邊那存在極強的目勾了過去。

“……你還計較。”酆業氣笑了，往桌側一倚，隨手張開懷，“隻要你不怕承不住，不然我也敞開神魂給你看？”

時琉想狠狠心說好來著，但開口前，還是泄了氣。

一個活了不知年歲的魔的神魂，別說全部敞開給，即便隻出一，可能都能的識海反被衝撞得碎。

那樣就真傻子了。

時琉歎口氣，又抬起眼：“我想起一個問題。”

“嗯？”

“那個人，你是怎麽認出來的？”

“哪個。”

魔給自己斟了杯茶，想了想，又紆尊降貴給他的小侍也斟了一杯。

時琉：“你和文是非追著的那個，當時綁走我的人。”

酆業停頓。

時琉：“不額心識海，是不能探查神魂記憶的。可那天你探查時被我攔住了，是什麽時候又知道了的。”

——那時在船上，他明明都搬到另一個房間去了。

酆業喝水，當沒聽見。

時琉還在思索：“難道是在我咒發作昏迷後嗎？”

“不是。”

酆業終於沒忍住，放下杯子，捺著微沉的眸子涼涼睨著：“眉心識海，又不是隻有手能。”

時琉不解：“那還能如何？”

“我還做了什麽，你說呢。”

魔懶聲說著，起漆眸，落在的瓣上。

他輕挑了下眉尾。

“？”

船樓一層，木質廊柱前，魔著下頜兀地低吻下來的清雋正。

——當天就被埋了的記憶猝不及防地殺回腦海。

時琉本能咬住了，轉臉看向旁邊，拿起桌上的杯子灌了一口水。

旁邊低哂：“你拿了我的杯子。”

“……？”

時琉低頭，對著自己那個近在手邊的沉默幾息，放下手裏的，推回他麵前，“…對不起。”

不等酆業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