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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燼歡》第97章 突襲

先前的俘虜曾言是在確認出現癥狀,也即投毒功之后方被故意放下山的,山上地方不大,在此之前,他被關押的地方同紅蓮教義軍住連在一塊。

這疫病又是經由言談飛沫相傳,相傳極快,防不勝防。

紅蓮教應當還沒蠢到要將自己人一同拉下水。

且山上地方不大,藥材又不齊全,若是也蔓延了開,在山腳監視的人不可能毫無察覺。

故而,這疫病既是人為,想來必是有解藥的,那些人應當早便服下過。

這一點并不難想通,所以江晚在聽到幾位副將爭執的時候才冒出了以犯險的念頭。

話一出口,陸縉卻只一地看著

許久,他方開口:“你是不信我,還是太信他?”

頓時又懊惱,明白自己此言恐會讓他心生誤會,以為還對裴時序余未了。

立即解釋:“如今疫病蔓延,我只是想救人罷了,哥哥不久前生辰時仍舊像從前一樣給我送禮,舅舅說他尚存善,我也是想賭一賭,所以”

江晚語無倫次,越說越急,看到陸縉神淡漠的臉時,只覺得比他兇還讓

片刻,抿著,緩緩垂頭:“瞞了你玉佩的事是我不好,但我如今只將他當做兄長,故而才沒告知你,想出這個法子也只是為了救人。”

手中的玉佩,還有一句沒說出口。

甘愿以做餌,不單是為了那些病患,更是為了他。

不想他如此煩心,不想他也被染上疫病。

江晚垂著頭,許久,又開口:“你若是不信便罷了,我”

陸縉屈指刮了下眼角,微涼的手緩緩上去。

眼神掠過那荷包里的玉時,冷靜到沒有一波瀾。

陸縉聲音平靜:“當初我離開前在上京布下了眼線,這玉,是他們查過之后方送到你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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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晚聲音發:“你為何不攔?”

“沒了婚約,你們也是兄妹,一塊玉而已,送到你手中又如何?

陸縉聲音沉靜,卻帶著說不出的自負。

江晚聞言心口一怔。

的確變不了什麼,收到玉時,只覺得悵然。

“那你為何不讓我試試?”江晚又問。

陸縉沒答,只起,看著后的大片地圖,反問:“你知道此事的后果嗎?”

“我知道。”江晚回道。

“你不知。”陸縉沉聲,“戰場不是兒戲,一旦拿到藥,我立即會攻山,到時裴時序必死,你能接他是間接因你而死,余生活在煎熬中麼?

江晚心口一

陸縉的確極為了解

陸縉又繼續:“倘若他不給藥,死的便是你,你白白喪命,又將我置于何地?”

“阿,你還是太天真。”陸縉語氣低沉,“裴時序此人遠非你眼中的善類,從這幾月手來看,他即便會救你,必然也是要你主上山才會出手,絕不會放任我們

拿到藥方。你不必如此,沒用的。”

江晚頭愈發的低。

可眼下局勢焦灼,實在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了。

都不去,那些人又該怎麼辦?

他們很多人,甚至年紀都沒大啊。

大局當前,事到如今,能多救一條命,方能替裴時序贖一份罪孽。

江晚扯了下陸縉的袖:“讓我試一試,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陸縉背著,聲音卻格外清晰

什麼?江晚微微抬眼。

陸縉回頭,又重復一遍:“我在乎。在我眼里,你一個人的命,同千千萬萬人的命加起來,并無區別,你懂嗎?”

江晚一僵。

完全沒料到這話會從陸縉口中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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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執掌一方的將帥,是世家子弟的楷模,芝蘭玉樹,天之驕子。

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可以從裴時序口中說出,可以從任何人口中說出,卻無論如何都不能從他口中說出。

這世上比惡人的真心更罕見的,是正人君子的私心。

背棄了一切,只為一個人的私心。

“嚇著了?”陸縉了下的臉。

江晚不說話。

“嚇著也沒辦法。陸縉聲音平靜,“我也有私心,阿。”

這就是他的心聲。

最深沉,最暗,最不為人知的一面。

是他唯一的私心。

陸縉一手握住江晚后頸,擁的極,語氣克制:“我可以傷,可以戰死,但絕不允許你到一一毫的傷,更不會允許你拿自己去犯險。”

“沒有你,我依舊能扭轉戰局。”

“阿,你信我嗎?”

陸縉定定地

江晚緩緩環住他的肩:“我信。”

他都已經做到如此地步了,怎麼能不信。

“可你打算如何做?”

“這你不必管。”

陸縉沒再說什麼,只以額的額。

江晚同他在一起。

兩個人寂然無聲,沉默地擁了許久。

直到外面起了霜,陸縉方抱著一同回去。

***

等江晚再醒來時,枕畔已經空了。

再往外,忽地發現自己被陸縉關起來了。

帳門前添了兩個衛兵,皆覆著面,牢牢擋著門。

江晚試圖出去,每一回,都被客氣又不容拒絕的攔回去。

詢問,那人只說:“卑職只是聽命,還請小娘子勿要為難我等。”

江晚眼睫微垂,猜測陸縉大約還是怕,所以不讓出去。

有些無奈,不得已又退回去。

陸縉雖關著,但一應的洗漱和吃食還是全的,然江晚卻沒什麼心思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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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好浪費,軍中一粒米皆來之不易,便塞了幾口,只等著陸縉回來。

正此時,外面忽地傳來了喧鬧聲,越吵越大,江晚忍不住詢問:“出何事了?

陸縉只吩咐不讓江晚出去,沒吩咐不能告訴軍中的消息。

衛兵便如實說了:“剛剛叛軍那邊派人來信,說是此次投毒的確是他們所為,解藥也在他們手里。”

果然如他們所料,江晚心口發沉。

“他們開條件了嗎?”

“是。”衛兵點頭,“他們說可以拿出解藥,但是需將軍主退兵。”

“退兵?”江晚皺眉。

“正是。陸將軍和幾位副將正為此爭執。”

說話間,一行人剛好進了帳來,江晚很自覺地退回簾后。

陸縉看了眼微微拂的簾子,緩緩收回眼,端坐于上首。

紅蓮教開出條件后,帳便炸開了鍋,幾乎是迅速分了主戰和主和兩邊。

主和那邊,以老資歷的周副將為首:“這疫病來勢洶洶,倘若無解藥,咱們都得死,一場仗而已,來日方長,此刻不如依了他們,等以后再收拾這幫雜碎!”

“以后?”主戰那邊,吳都護冷嗤一聲,“都這個關口了,眼看著雪便要化了,這幫逆賊分明是故意如此,實在欺人太甚,此時若是退兵,不是正遂了他們的心意,助長他們的威風?我看,便該一鼓作氣攻上山去,直搗老巢!”

“當真是黃口小兒,你說攻便攻?周副將掌大笑,“再說,即便要打,誰去打,你這個臭未干的小兒嗎?那幫人一貫狡猾,山又是他們老巢,沒有疫病你都不一定能攻下,更別提現在,萬一染病,大家伙兒連槍都提不起,拿什麼打仗,白白送命去嗎?”

“可咱們若是退兵,如何對圣人代,如何對綏州百姓代,還有國公爺,本就苦苦支撐,一旦咱們這邊失守,只怕西線也要大。”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眼下疫病要,萬一傳染出去,那便是殃及天下,你能擔的起,還是我能?”周副將橫眉倒豎。

瞬間說的吳都護啞口無言。

可仍是憋屈,他漲著臉,又看向陸縉:“將軍,此事,您意下如何?到底是打,還是退?”

陸縉自打進了帳后便沒說話,只背著墻上懸著的山地圖,姿筆,巋然如山。

片刻后,他頭也未回,只淡漠地吐出一個字。

“打。”

周副將噌的站起,他捋著須,以一副長者面貌,好言相勸:“二郎,我雖稱你一聲將軍,但我是你父親的老部下了,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年輕人心氣盛,急著想建功立業原也無可厚非,但眼下絕不是做意氣之爭的時候。當年綏州大疫,我恰好去賑過災,當時哀鴻遍野,有的舉家滅門,有的闔族覆滅,此時出兵,即便打贏了又如何,瘟疫一旦蔓延開,便是千秋之罪,實非你我所能承擔!”

此話一出,幾位年長些的副將督軍也紛紛進言,言語中不無威脅。

言辭激烈的時候,吳都護豁然拔了刀:“大膽,不準對將軍不敬!

周副將也被激了起,拍案而起,也要拔刀,局勢瞬間劍拔弩張,眼看一即發之時,陸縉終于轉

“坐回去。”

眉眼淡淡一掃,一無形的威鋪面而來,的所有人瞬間噤聲。

周副將緩緩坐下,卻仍有不忿,不無諷刺地道:“也對,如今你是主帥,我不過一把老骨頭,但我從前也是跟著你父親南征北戰的,我打過的仗比你趟過的河還多,今日之事若是換做你父親,他必會做出同我一樣的決定。”

“周叔你不必拿父親我,父親此時還等著我支援。”

陸縉只一句,立馬的周副將熄了火。

確實,眼下的局勢平南王那邊已僵局,進退不得,一切反倒全倚仗陸縉這邊,只等著他一舉攻山之后,帶兵支援。

周副將臉不大好看,抵拳咳了一聲:“那黎民百姓呢,殲滅叛軍,你是功名就了,但又置這些人于何地,你可知一旦開戰,瘟疫蔓延開,首當其沖的便是那些積貧積弱的百姓!”

“我知道,正是為了他們,此仗才必須打。”

陸縉睥睨著眉眼。

“你這是何意?”周副將還只當他是在尋借口。

陸縉沒多言,抬手點了一下他后的地圖:“這張地圖,諸位還記得麼?”

那是他們包圍山的地圖,圖上叛軍為黑,綏州軍為紅,此刻,紅已經將黑完全包圍,圍困在山之中。

幾人聞言紛紛抬頭:“是又如何?”

“那便是了。陸縉拿起案上的一只斷了一半的箭簇,圈著圖上的山,語氣沉緩,“我同裴時序手過數次,此人的話,一句也不足為信,解藥之事不過是個幌子罷了,他就是要是我們自陣腳。此刻我們已經將山包圍,他們出不去,即便投毒,最多也只能波及軍中。眼下軍中雖有疫病,但發現的早,一切尚可控,主權尚握在我們手里。然一旦退兵,放叛軍出去,他們便可對尋常百姓下手,到時,遍地開花,應接不暇,那才是覆水難收,大禍將至。”

周副將順著陸縉所指之仔細辨別了一下地形,頓時冷汗涔涔。

的確,目前,叛軍被他們圍困住,軍紀又森嚴,如今山腳下的五千人大營已封,暫時沒波及百姓。

但一旦退兵,到時便難言了。

“可咱們已經被投了毒,沒有解藥,靠抑制的湯藥軍中遲早要撐不住,即便不退兵,也毫無戰斗力,又如何能與之對陣?”

“所以,必須打,也必須要快。陸縉丟了箭簇,眉間凜冽。

“您是說突襲?”吳都護約明白。

陸縉從間嗯了一聲:“如今這病傳的極快,我方才同胡大夫略估算了下,不出五日,患病者必會破千,到時局勢勢必難以控制,當今之計唯有突襲,五日

山,方能阻止大。且他們既有解藥,攻山之后,想來也不難得到。”

“可若是如您所言,那姓裴的心狠手辣,倘若他連自己人也不顧,直接將解藥毀了呢?周副將又問。

陸縉只說:“那也好,只要攻下山,起碼不會波及更多人。”

幾個副將頓時明白他的意思。

攻山之后,能得到解藥最好。

得不到,那便只能封死山,與叛軍同歸于盡,阻止疫病蔓延開了。

以小博大,無論怎麼看,都是一樁再劃算不過的買賣。

除了這領兵之人。

“但誰去呢?”趙監軍最心急,耐不住問道。

一句話直接及在場所有人最關切之事。

這一去,怕是兇多吉

霎時,帳中寂靜無聲,連風吹簾幔的簌簌聲都聽的清。

許久,陸縉微微側目,平靜且從容。

“我親自領兵。”

眾人心口俱是一震。

再無人多說什麼,只有屈膝時鎧甲撞在地面上的激越之聲。

“將軍凱旋。”

陸縉并未說什麼,一切似乎再理所應當不過。

只是等帳中人散后,簾后傳來一聲簾幔被撕扯的聲音。

極輕微的一聲,隔著簾約只見江晚正跪坐在榻上,微微垂著頭。

陸縉緩步回去,抬起的下頜。

聲音很淡,又很沉。

“不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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