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盛煜而言,魏鸞比他小了十歲,尚且年。
但他也清楚地知道,魏鸞雖才過及笄之年,比起周驪音、盛明修這些同齡人,行事其實更為穩重。婚之初自不必說,為魏嶠的事奔走,跟章皇后虛與委蛇,幾乎沒出過岔子。後來夫妻漸漸悉,雖偶爾流的憨,卻從不任行事。
更不是胡攪蠻纏、髮脾氣的人。
無緣無故地回娘家住著,跟他賭氣,定有緣故。
那句「看清是誰,別抱錯了人」應當就是源。
盛煜直覺應是誤會了什麼。
他頭疼地了鬢角,再往前倒推,想起那日清晨宮之前,魏鸞曾問他是否有過心上人。他當時答得晦,魏鸞臉上……似乎並無喜。按理來說,魏鸞那樣聰明的,許多事一點即,從他當時的舉言語,應能猜出他的意思,而後如上回般歡喜得意,但的反應卻與他的預期截然相反。
聽話里的意思,莫非以為他心悅的是旁人?
這猜測冒出來,盛煜頓覺脊背一陣發涼。
若魏鸞當真如此誤會,可就麻煩了。
公府里養著的耀眼明珠,雖因魏家陷旋渦而收斂自抑,其實是很驕傲的——從對周令淵的態度就能瞧出來。若魏鸞當真心生誤會,以為他心裏裝了旁人,會不會也如當初對周令淵那樣,對他也疏離隔閡起來?
姑娘家的心思,盛煜實在不準。
但他不敢賭。
這趟前往朗州,未知吉兇,更不知歸期會在何時。魏鸞獨自在京城胡思想,萬一鑽了牛角尖,等他回到京城,北朱閣里怕是早就空了。就算人仍在曲園,但回到婚之初的夫妻隔閡,也夠難的。
馬蹄在暗夜疾馳奔騰,盛煜逆著夜風,眸愈來愈深。
公事為重,他不可能折返京城。
但夫妻間的事,也沒法讓人傳話,即便修書,三言兩語也難說清——更何況這些皆是盛煜的猜測,魏鸞究竟生了多麼離奇的誤會,盛煜當時未能深問,此刻難以得十分準。要怪就怪他當時放不下段,明明能直白討歡心,卻非得繞個彎子,讓去猜。
結果猜出麻煩來了。
死要面子活罪!盛煜咬了咬牙,琢磨半晌,終是下定決心。
——看來得送份厚重的生辰禮了。
……
百里相隔的京城,魏鸞得了盛煜的叮囑后,便未在敬國公府多逗留,當日後晌便乘車回了曲園。臨行前,又叮囑雙親務必謹慎,不可再如上回般鑽進章家的圈套。魏嶠看說得極為鄭重,自是肅然答應,魏夫人亦不再邁出垂花門半步。
街市上熱鬧如舊,佳節氣氛仍然濃烈。
端午那日,城粽子飄香,雄黃撲鼻,城外的河道上,盛大的龍舟賽吸引了萬千百姓去瞧熱鬧,高門貴戶亦不例外。湖面彷彿平靜無波,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異樣平靜,讓魏鸞心裏不甚踏實。
閉門不出,只讓盧珣留意外圍消息,如有靜,儘快告訴。
哪怕不能做什麼,至可心中有數。
這樣提心弔膽地過了兩日,便連盛月容的生辰宴上,也總有弦綳著。
甚至,不知是不是太過張的緣故,自盛煜離京之後,魏鸞便常做噩夢,甚至有一回從夢裏嚇醒,腔里砰砰跳,背後涼颼颼的。魏鸞無法,請郎中開了兩副安神助眠的湯藥,才算是好了許多。
如此過了七八日,盛煜所說不安生的事終於浮出水面——
這日後晌,巡城兵馬司與軍同時出,撲向京城裏數座寺廟和豪奢別苑,從中搜查出不軍械。廟中住持僧眾皆被羈押,朱門高牆的府邸亦被查封,盔甲嚴整的兵士們馳馬往來時,驚得百姓四散避讓,頭接耳。
還有一隊軍撲向鎮國公府,被竇氏請出先帝賞賜的一柄寶劍,僵持了許久。
是夜城中宵,滿街巡邏。
自先帝治平天下后,京畿防衛嚴,盜賊甚,亦從未有過這般陣仗,出軍大肆捉人。如此大張旗鼓地折騰了整夜,便是尋常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人都被驚,事鬧得人盡皆知。偏巧軍口風甚嚴,當日並未,惹得人心惶惶,夜不安枕。
到得次日清晨朝會過後,才算有消息傳出。
原來是鎮國公府仗著軍功累累,不滿皇上置興國公、廢除太子妃的事,暗中聯絡京畿守軍和軍,意圖謀逆殺宮中,裹挾太子篡權奪位。後來走風聲,被時相察知,迅速暗中查訪,昨日出軍,便是搜捕軍械和逆賊。
刑部連夜審問后,涉事的僧人管事皆已招認。
今晨朝會上,由時相親自奏稟此事。
消息傳出,滿京城霎時嘩然。
鎮國公府章家的名聲,便是三歲小兒都知道——
原是傳襲數代的隴州族,當初手握雄兵鎮守隴州,在天下烽煙四起時,為護治下百姓免遭戰火,早早與當時勢如破竹的先帝聯姻,俯首稱臣,並捐出錢糧無數,堪稱義舉。其後隨先帝平定天下,剿平叛賊,先帝登基時親封八位國公,章家兄弟位列三席,足見功勞。
再後來,章家兄弟鎮守邊關,熬住塞外風沙之苦,護百姓安然。
數年之前,更是舉兵收復被占走許久的失地,族中男兒前赴後繼,戰死無數,以滿腔熱換得海昇平。最初封的兩位國公爺里,老定國公戰死沙場,老鎮國公一生戎馬負傷無數,以高齡殺敵奪城,落了滿的傷,不久后不治而死。
老子英雄兒好漢,兩位國公爺為國捐軀后,得朝廷厚葬,他們的兒子仍堅守邊關。
這些征戰殺伐的熱故事,耳能詳。
是以哪怕章家地位顯赫,門下管事僕從皆比別驕橫,也屢屢有仗勢欺人的事發生,甚至有章家貪賄斂財、賣營私的傳聞流出,除了那些苦主外,多數人都不以為意,甚至並不相信——畢竟,章家那些門客並未欺凌到他頭上,斂財貪賄也只是傳聞。
比起章家的赫赫軍功,這點傳聞算得什麼?
茶餘飯後談及,百姓口中誇讚的,也是領兵殺敵、揚名四海的章家兄弟,卻忘了獵獵軍旗之下,不止有章氏將領,更有無數默默無名,拿撲向敵軍的尋常男兒。一將功萬骨枯,收復失地、鎮守邊關的功勞,不止有章氏熱,亦是無數鑄就。
但於尋常百姓而言,章家出了戰神,威名赫赫,府中人的尊榮也是男兒熱換來的。
是以在此之前,談及章家時多是稱讚。
直到整夜的提心弔膽后,章家意圖謀逆的消息傳出,百姓才知,原來章家在煊赫戰功之外,還包藏如此禍心。且此事是由時相親自查辦,時從道不止在朝中德高重,在京城百姓間亦有口皆碑,加之昨日搜出軍械時,許多人親眼所見,消息令人信服。
一時間風向驟變。
曲園之,魏鸞聽得這些靜時,反倒輕舒了口氣。
永穆帝行事多半是謀定而後,能如此利落地查繳軍械,想來是籌謀已久。
章家攤上此等罪名,定是要狠狠栽一回的。
只不知盛煜在外是否順利。
魏鸞瞧著遠的白塔,暗暗了把汗。
……
盛煜此行朗州,行事頗為順利。
——否則永穆帝也不會如此大張旗鼓地迅速行事。
軍械之事既已翻到明面,民間議如沸,朝堂上更是群激憤,哪怕昔日曾章家恩惠之人,見著這靜,亦出言聲討,請以謀逆之罪論。那些原本心存觀、隨風搖擺之徒,瞧著章家屢屢挫,都收了歪心思,不敢再聽從章太后的指揮為章家說話。
永穆帝倒是四平八穩,以章家是先帝親封的國公,率軍征戰於國有功為由,不急著定罪,只命刑部徹查,不得有半點冤屈。
而章績私藏軍械之事板上釘釘,越往深查,越能拔出蘿蔔帶出泥,翻出更多污糟事。
這回不必永穆帝出面,章太后就先坐不住了。
數日之前,鎮國公夫人竇氏宮求見,直奔壽安宮。原本雍容鎮定的竇氏那日進了壽安宮后,整張臉都是白的,說兩日前章績收到章念桐從長春觀寄來的信,前往會時卻整夜未歸。竇氏次日派人去找,並未找到半點蹤跡,那遞信的小冠卻在當夜逃匿無蹤。
竇氏翻遍京城也沒找到兒子,又進不去長春觀,心中實在擔憂,只能來求太后。
章太后聞訊皺眉,派人強行去長春觀找章念桐,得知並未修書於章績。
消息傳回,兩人皆大驚失。
須知章績是鎮國公的長子,自在軍中歷練,由鎮國公親自教出來的,是章氏這一輩兒郎里的翹楚。他出京城時,邊亦有暗衛保護,論手能耐,雖不及東宮,卻勝過梁王等人。算遍京城上下,有能耐對他手的,唯有永穆帝和玄鏡司。
章太后當即去找永穆帝,那位推說不知。
至於玄鏡司,雖說盛煜和趙峻消失無蹤,那虞淵卻是個不知變通的骨頭,說玄鏡司是朝堂重地,盛煜辦差前曾叮囑過,若無皇帝手令,任何人不得獄中。且盛煜將玄鏡司管得不風,章太后從前費心安的眼線皆被陸續拔除,探不到裏面的半點消息。
事到了這地步,章太后便知大事不妙。
——畢竟章績是在太子出京后消失的,實在過於巧合。永穆帝早已離的掌控,如此安排,定有極大的圖謀。
但此時能做的實在有限。
除了加派人手尋找章績之外,又派親信出京,保護出巡朗州的太子周令淵,免得手裏最貴重的棋子出事。而後修書於北地,命鎮國公設法籌謀,施於永穆帝。可惜信送出去沒兩日,便出了時相帶人查繳軍械的事。
因私藏軍械是章績親手安排,他失蹤時,隨行的親信無一生還,竇氏縱想掩藏證據,也有許多網之魚。時相原就在盛煜的協助下將此事得清清楚楚,查辦起來,輕鬆如探囊取。
如今證據確鑿,滿朝文武皆將矛頭指向章家,章太后哪還坐得住?
這日前晌,待永穆帝退朝後,甚面的太后盛裝出了壽安宮,在隨從的簇擁中,徐徐前往麟德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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