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母又催我去伺候月子里的側妃。
看尖酸刻薄的模樣,我低頭應允。
卻在下一刻擰斷了的手腕。
慘持續不過片刻,我又一刀送去見了閻王。
鮮飛濺,我卻笑如修羅:
「吾兒頭七已過,今日起,你們趙家欠我的,我會一筆筆討回來!」
1
從瑤兒亡次日,到頭七最后一天,整整七日,我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因為我怕我一開口,那嗜的靈魂就會囂著讓所有人去死。
聽說魂在頭七會回家見親人最后一面,我怕瑤兒看到我會害怕。我不想發現,自己母親是個可怕的人。
我想讓安心離去,下輩子找個好人家投胎,健康快樂地長大。
為此,我沉默了七天,忍耐了七天。
2
瑤兒死的那日,我抱著的尸在湖邊枯坐了一夜,眼淚流干了,嗓子也嘶啞了。
服被上的水浸,渾都冷,襟之下那顆心也是冷的。
天拂曉時,后逡巡而過的下人對著披頭散發的我指指點點,說王妃是不是刺激瘋了。
趙斐來時,穿著一玄衫,上面用金線繡著騰云駕霧的龍。
瑤兒以前最指著那嚷嚷:「蟲蟲,蟲蟲。」
趙斐臉沉地問:「柳寒煙,趙瑤已經死了,你還想這樣抱多久?你就不怕惹人笑話?!」
我說瑤兒死得蹊蹺,他置之不理;我說害死的是沈嫣,他罵我妖言眾。如今倒是怪一個喪的母親失態惹人笑話?
見我一聲不吭,他惱怒地拂袖而去。
直到第三天,我實在撐不住,陷昏睡。再醒時,孩子已不在懷里。
我流著淚,跌跌撞撞地把王府翻了個遍。
「別找了,棺槨在府擺了三天,母親和沈嫣嫌晦氣,今日草草下葬了。」趙斐冷漠的聲音在我后響起。
「你若懂事點,我愿意給你機會,你以后還會有孩子的。」
我置若罔聞。
行尸走般爬回自己的院子,我翻出瑤兒的,將頭埋進去,一邊拼命呼吸著上面殘留的氣息,一邊發出癡癡的笑。
兩個婢涌進屋子,一臉嫌棄地看了我一眼。
其中一個拿起齒梳,試圖將我糟糟的頭發梳順,卻被纏繞的死結弄得煩躁,當我面將梳子摔到地上。
「一個啞瘋子,真不知道王爺還讓我們伺候什麼!」
另一個婢重新撿起,手上的力道卻又重又狠,我覺頭皮都要被拽掉了。
「只怪咱倆命不好,當初還以為王妃婢有多風,如今還不如側妃院里喂的狗。」
3
連日未進吃食,我恍惚走到膳房,想隨便找點東西填肚子,卻見幾個婢背對我在逗弄什麼,發出惻惻的笑。
聽到我的腳步聲,們轉過臉來,是沈嫣邊的人。們手中的東西吸引了我的目,那是一又長又尖的銼刀,上面沾著。
再低頭朝地上看去,我心臟驀地收——那是我一年前收留的小貓,它曾翻越府院高墻,跳我懷里,抖落一杏花。
此刻,它翻著白眼,氣息奄奄,如一塊染的破抹布被丟棄在地。
兇手們一個個幸災樂禍,抱臂等著我發瘋,卻見我一臉漠然,抱起死掉的貓安靜離開,們又失地離開了。
我親手刨了個坑把貓埋掉,就著指里帶的泥,啃下廚娘丟來的一個饅頭。
下半夜,隔院忽然傳出子調的嬉笑。據說那里住了個趙斐剛從青樓贖回的舞,腰若扶柳,若凝脂,一抬手一駐足皆是魅。
鳶尾花正開得爛漫,而擇春盛放的牡丹早已凋零,破碎的花瓣任人踩在腳下,肆意。
我胃里泛起一陣不適,只覺得周遭一切都令人惡心得作嘔。
4
第五日的深夜,沈嫣誕下一個男嬰,府中上下張燈結彩。
沈嫣母家特地來王府打點照拂,給下人們包了賞銀,眾人臉上都洋溢著喜氣。
母親一華貴,像極了一只高傲的孔雀,經過我的院子時,瞥到呆立于屋檐下的我,目鄙夷。
高聲問:「王爺何不休了這廢人,把嫣兒扶正?我們沈家的孩子,可不得半點委屈。」
趙斐低頭,讓人看不清眼底緒:「岳母說得是,可這子當年救過我命,正妻之位是承諾。我若是背誓之徒,您也不會放心將兒付于我。」
老孔雀冷哼道:「王爺這話我不聽,當初可是你上門要娶嫣兒,圖的是什麼,你我心知肚明。這瘋人既無子嗣,又無家族背景,救你一命?我們沈家對你就沒恩嗎?」
趙斐臉黯然,再開口已沒了上一刻的篤定:「岳母給我一點時間,我定會給您一個滿意答復。」
5
第二天
傍晚,兩個婢在窗外竊聲談:「聽側妃那院人說,趙瑤不是王爺親生兒?」
「你才知道?郡主出生后,我就沒見王爺和老王妃抱過。」
「難怪王爺這幾日毫不見悲痛,敢不是自己的孩子,有何好悲痛的。」
我腦袋轟的一聲炸開,攢的拳上青筋暴起。
趙斐有一王兄名曰趙芥,大腹便便,其貌不揚,生平一大樂事便是狎。我初王府時,曾與此人有過一面之,他看我的眼神像蒼蠅盯著塊香滋滋的般猥瑣。
趁趙斐不在場,他對我手腳,卻不料我的力氣勝于他,三兩下就折斷了他的手腕,痛得他齜牙咧,出口辱罵。待趙斐等人趕來,他卻污蔑是我勾引他。
此后,宸王妃水楊花、與夫兄有染的流言蜚語就火速傳遍京城,且傳得有模有樣。以至于,我沒料到趙斐他們這群蠢貨竟真信了。
一個可怕的猜測驟然涌上心頭——莫非,瑤兒的死趙斐全然知,甚至,就是他默許的?
院門忽被人踹開,婆母領著一群壯漢沖,二話不說將我按住,一桶冷水潑下,我瞬間了落湯瘋婆。
婆母大罵:「我好不容易有個親孫子,你這毒婦、喪門星,竟敢對他下手!」
我吐出臟水,的眼神森冷可怖。
沖過來甩了我一掌,罵道:「還敢瞪我?要是沈嫣的孩子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的命!」
又來這一套。
沈嫣剛府那會,總是瞧我不順眼,刁難污蔑。有一回在花園偶遇,已有了子,卻借口瑤兒沖撞而挑釁我,我出口爭執,不知怎的,的婢就起了手,扭打間突然摔倒,下見紅,回院后孩子就沒了。
趙斐怒火沖天地跑來找我算賬,讓下人打了我板子,夾了手指,卻本不聽我辯解。
他說:「柳寒煙,你只是傷了皮,折了手指,嫣兒失去的可是一個孩子!」
失去孩子,我要承王府私刑之痛。我失去孩子,卻能順利誕下麟兒,全府興高采烈。
如今,沈嫣又借孩子耍什麼花招,我實在猜不出。許是作惡多端,心腸歹毒,孩子生下來便遭了天譴,自帶瑕疵,了朝我潑臟水的絕佳契機。
婆母往我臉上丟來一張紙,我拿起來一看,「休書」二字銀鉤鐵畫,是趙斐親筆。
「王爺不愿出面,就由我來作這個惡人,即日起你已不是宸王妃,只是一個下人,明個兒便去沈嫣院里將功贖罪吧。」
抓起我的頭發惡狠狠地警告:「燒火做飯,端屎端尿,讓你做什麼便做什麼,敢存一險的心思,有的是法子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頃刻間,我心里的恨意如野火燎原,連帶著對這深宅大院的一丁點分,也被燒了灰燼。
6
當夜,我將瑤兒的全部翻出來,準備一件件燒給。
瑤兒匆忙下葬,上只有單薄的,我怕到了地府會冷。
一件水紅小羅的擺上有個破口,那還是瑤兒溺水前日被沈嫣圈養的惡狗追逐時,倉皇跌倒所致。
使慣刀劍的人,向來是不屑于捻繡花針的。不過多年的穿針走線,我工倒也做得心靈手巧。
但,這是此生最后一次了。
我蜷指住一繡花針,對準三丈外的燭芯,彈指出,房頓時陷漆黑。
又取下藏在房梁上的漠雪劍與一柄短刀,拿帕子仔細拭上面的蒙塵。
十年了,漠雪劍鋒亦如往昔,在月下泛著寒冷而嗜的芒。
天剛亮,婆母又親自來催我去伺候月子里的側妃。
看年老衰卻尖酸刻薄的模樣,我低頭應允,卻在下一刻用力折斷了的手腕。
「瑤兒至死都未得過的擁抱,我看你這雙手也沒存在必要了。」
響徹寰宇的慘持續不過片刻,我又果斷地一劍穿膛,送上了西天。
鮮四濺,我卻笑如修羅:
「吾兒頭七已過,今日起,你們趙家欠我的,我會一筆筆討回來!」
7
趙斐應慶幸自己今日宮與大臣商討政事,不在府中,暫時撿回一條狗命。
下人們聽到靜,沖進院子查看,地上那披頭散發、牙齜目瞠的老王妃讓他們嚇傻了眼。
幾個膽小的婢頓時癱倒在地,哆哆嗦嗦尿了子,直到提刀的我雙目通紅地一步步靠近,們才反應過來,瘋狂地跪地朝我磕頭:
「求……求王妃不要殺我們!求王妃開恩啊!」
們曾在婆母和沈嫣的示意下,踩在我頭上作威作福,如今倒像一群被人生殺予奪的螻蟻,驚慌失措。
我面無表地問:「沈嫣人在何?」
膽子稍大的婢戰戰兢兢回答我:「側妃和小世子都在北院。」
我冷笑一聲,手起刀落,直貫腔。
伴隨幾聲猝不及防的
尖,噴涌的鮮灑在藍紫鳶尾花上,染的刀鋒映出我眼尾一抹詭異的妖紅。
我把刀丟地上,又走到尸堆旁的井邊,打了一桶冰冷的井水,然后舉起木桶,從頭淋下,臉上的跡瞬間被淋得干干凈凈,恢復了往日白皙。
我取下頭上的發釵隨手一扔,散開漉漉的頭發,以指當梳將它們理順,又練地盤一個男子髻。
「宸王妃已經死了,從今以后,這世上只有柳寒煙。」
江湖殺手榜第一,漠雪,柳寒煙。
8
我換了大紅的裳。
婆母要我好好照顧沈嫣,那我便如所愿,好好照顧。
北院有很多下人,燒水的、煎藥的、哄孩子的、喂飯的、為拭的,還有兩個婢專門站一旁為讀話本子解悶的。
這哪里像缺人手還要我來幫忙的樣子?難怪南院鬧那麼大靜也沒侍衛出手阻攔,敢整個府邸的下人都圍著轉呢。
即便是我當初生瑤兒,冷冷清清的院子四周也沒這寬厚的待遇。
沈嫣瞅見我一肅殺,有些詫異,但很快演變傲慢:
「我只是順口一提,想不到堂堂宸王妃還真愿意屈尊紆貴來伺候我這個側妃啊。」
「婆婆也真是,王妃你剛經歷喪之痛,就讓你來服侍我坐月子,這不是誅你的心嗎?」
「服侍你?你這賤人也配?」我冷哼一聲,「你可能沒發現,無論是你那好婆婆,還是院外的守衛,都已是死人了……」
沈嫣沒反應過來:「什……什麼死人?」
我緩緩從腰間出一把長劍,角浮起一抹驚心魄的笑:「其實你蠢,你既不知我會武功,也不知我手上人命早已數不勝數,你為了爭寵,竟敢害死我的兒。」
長劍徐徐出鞘,那劍柄上有片由紅寶石鑲嵌而的雪花,紅冶似。
劍名漠雪,可它已十年未曾。
「瑤兒是我的命,只要活著,還愿意認趙斐這個父親,我都不會你們。是我的肋,也是你們的護符,可若是死了,你們也沒活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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