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師尊耗盡九十九個師姐的命,養出來的一只蠱。
每當我練功出了一個錯,師尊就會殺一個師姐來罰我。
每當我不順師尊的意,又有一個師姐被殺。
后來,我的師姐們盡數死完,而我也如所愿打敗三界,重創天帝,將帝座的尊位搶來給。
贊我好徒兒。
我卻反手用一把利刃刺進的心間,赤手掏出的丹。
我著飛濺到角的鮮,緩緩笑問:
「師尊大人,我這樣還是好徒兒嗎?」
1
師尊從凡間收養了一百個孩,我是最小的一個。
那時我只有三歲,沒有親人,全長滿蛆蟲,倒在葬崗里不省人事。
師尊將我帶回玉磐峰,救我命,給我治傷。
據做雜役的柳婆婆說,師尊玉妙真人原本乃三界里有名的仙姑,因為在一場大戰中落敗,從此在山中繼續修行。
盡管如此,教徒兒的本事還是有的。
那時候我資質極淺,雖和師姐們都是凡人,卻全然沒有們的聰慧,整整兩年,我連門心法都背不全。
師姐們都來安我,讓我不用急。
柳婆婆歡喜說,等師尊放棄我,我就能被分去干雜役,也好給做個伴。
可在學藝五年后,師父設下的第一場比試里,我莫名其妙拔出了一把別人都拔不出的生銹的青銅劍。
自此,師父待我再也不同。
讓柳婆婆去教其余的九十九位師姐。
而,專門教我一人。
也是在那天,告訴我,我的仇人宋離,乃天帝之子,有三千二百八十歲,乖張暴。
是宋離殺死了我的爹娘,我才了孤兒,流落鄉野,與野狗爭食,險些喪命。
所以,我應該努力學藝,以報與宋離的不共戴天之仇。
我從八歲起,開始頭懸梁、錐刺。
每天三更時,師姐們還在沉睡,我就要當著師尊的面抄寫各種招式的心法。
辰時太剛剛出來,師姐們懶洋洋打水洗漱時,我已經站在梅花樁上,汗水了幾層裳。
一日三餐我只有一刻鐘,超時沒飽就不能再吃了。
整個晌午我都要練一把新的木劍,劍刃不禿我不能停。
夜里星斗漫天、犬皆歇,師姐們早已開始夢話磨牙,我還在練功場練吐納。
玩耍什麼的更不可能。
后山練功場邊有一顆千年槐樹,樹上住著一只剛剛化人形的老烏。
老烏呱呱吐槽說我練功太吵人,害它不能靜靜修煉。
師尊一道三味真火燒過去,連樹帶鳥了一團焦炭。
玉磐峰下環山河中有一尾剛躍過龍門的金鯉魚,因天資過人,于是總是笑話我愚笨。
師尊用一柄玉劍將它串了串,丟給柳婆婆烤給師姐們吃。
整條環山河的魚連夜搬了家。
從此,玉磐峰周圍的妖靈,再也沒有誰敢妨礙我練功。
2
可我的資質,并不因為拔出了一把劍而有所提升。
從師尊親自教我第一天開始,我上的傷就沒斷過。
抄寫心法時,但凡打個盹,我就要多抄一遍。
站梅花樁蹲馬步時,但凡忽閃,我就得加一個時辰。
隨著時間推進,這懲罰漸漸擴展到鞭打和斷食。
師尊懲罰完我,還要親口問我:「為師可冤枉了你?」
「不冤枉,徒兒有錯,該責罰。」
「你練功是為了什麼?」
「報仇!」
「找誰報仇?」
「宋離!」
那兩年,我因為缺睡眠和飲食,瘦瘦弱弱,一點都沒長高。
柳婆婆見我可憐,本著在山上一千年的面,尋機向師尊為我求,讓師尊莫耽誤了我長。
結果卻是師尊連我帶柳婆婆都加倍懲罰,兩人各領了二十鞭。
師尊的鞭子又又長,上面滿是冷冰冰的倒刺。一鞭子甩在人上,離的時候要勾走一塊才算完。
柳婆婆本是柳樹,有仙法護,傷口很快就愈合了。
我卻傷得重。
夜里柳婆婆來給我療傷,我痛得全發抖,只有用力咬著拳頭,才能抵過去。
柳婆婆嘆了口氣,安我:「你也別怪玉妙真人狠心,你是小小凡人,能勞神仙給你授藝,實在是你的造化。說不定你還有離凡胎,飛升仙。」
我怎麼會怪師尊。
師尊嚴厲對我,是為了主持公義,好讓我學后尋宋離報仇。
可說實話,我并不恨宋離。
師尊說我爹娘在我兩歲時,在一個風雨加之夜,遭了宋離的毒手。
我對這一段過往全無印象,我記憶里沒有一丁點兒爹娘的影子。
自我記事起,我已在凡間破廟里落腳,爛菜堆里尋食,和野狗搶骨頭。
若是沒有師尊的救命之恩,我只怕早已死在了哪個葬崗里。
我永遠忘不了我被救到山上,從床榻上醒來時看見師尊親手給我煎藥的一幕。
裊裊白霧里,師尊靜坐在紅泥火爐前,爐火照亮了的半邊臉。
那時候,我在心里下意識喚了一聲娘親。
我沒有娘親。
可如果有,那一定是師尊這般模樣。
會在寒冷的夜里給我煎暖暖的藥。
即便藥是苦的,喝起來也是甜的。
更何況,師尊還向我授藝,助我報仇。
我的心其實沒有仇恨,可我愿意遵從師尊。
從此我更加努力,更加勤。
練功多了,出錯也多了,幾乎日日都要被罰,上的惡傷從沒斷過。
只是從這以后,柳婆婆再也不會出面幫我說了。
很快,五個秋冬便過了。
在一個三更天,我被師尊丟進了一座山谷。
谷中孤風凄雨,瘴氣不斷。
有猛的吼忽遠忽近,而我周只有一把木劍傍。
烈風吹過,我在濃霧中看見猛的影。
是一只全漆黑的狼,獠牙尖利,雙目如燈。
我嚇得瑟瑟發抖,近乎暈厥。
十二個時辰之后,我終于用手中木劍刺了黑狼的心臟。
我躺在被鮮浸的污泥中,分不清哪些是狼的,哪些是我的。
被柳婆婆帶回玉磐峰時,我奄奄一息,周鮮盡乎流。
我趴伏在大殿上,用盡最后一點力氣抬起頭,掙扎著向師尊投去一個笑。
我贏了。
我以小小凡人之資,打敗了一只狼妖。
我沒有辜負師尊的心與教誨。
可直到我力竭垂下腦袋,也沒得來師尊的一點肯定。
大殿亮可鑒的地面上,倒映著師尊冰冷的雙眸。
「區區一只狼就將你傷這般,更何況是宋離。真是廢,莫對旁人說我是你師尊!」
3
這場傷常常令我陷無盡的夢里。
一陣是師尊坐在紅泥火爐邊給我煎藥,爐火照得一道袍的滿臉溫,像傳說中的阿娘。
一陣又是高舉著蟒鞭毫不留地向我,罵我無用,給丟了臉。
醒來后我追問柳婆婆,師尊可來看過我?我飲下的湯藥,哪一碗是師尊親手熬的?
柳婆婆一我的腦袋瓜,長長嘆了一口氣,「玉妙真人是嚴師……,或許想用這種法子激勵你。」
我失落地垂下了腦袋。
我的傷原本要躺三個月,可我一個月就咬牙下了地。
我繼續背心法。
我忍著上的傷練梅花樁。
每日一把木劍已經經不住我的練,只一上午就會磨短。
與此同時,我用上了丹藥。
丹藥是師尊出的方子,由另外九十九個師姐日夜不停為我煉制。
有了丹藥的加持,我練起功來有如神助。
可我卻如燃起三味真火,日夜不停,焚燒得我疼痛難忍,嘔連連。
我在一次暈倒蘇醒后,看著大師姐擺在我床頭的丹藥,我第一次央求道:「這次,可否不用藥?」
大師姐冷笑一聲:「師尊集全山之力培養你一人,傳你仙技,喂你神丹,這是我們其他人求都求不來的恩澤,你卻這般不知珍惜。這丹藥是我們九十九人煉了三天三夜才得以制,你若不愿,自去求師尊罷了。」
師姐比我大五歲,一直是溫姐姐的形象。
我被師尊帶上山治好了傷后,都是日常陪伴我,教我技藝。
我腦袋笨、學得慢,總輕安我年齡小,底子沒打好,不要著急。
曾幾何時,一貫關心我的師姐對我這般疏離。
我后知后覺才想起,在師尊給我親傳仙技的這兩年,不僅僅是大師姐,其他所有人都漸次遠離了我。
們嘰嘰喳喳說笑時,只要我一走近,們立刻四散開。
們結伴在湖中沐浴,只要我過去,們轉頭就上岸。
在這座山上,我了最不歡迎的那一個。
我當著師姐的面吞下丹藥,到騰騰而起的灼氣與絞痛,啞聲道:「師姐,你莫不理我……」
抿著,端著紅漆盤轉就走。
次日一早,師尊第二次帶我離山。
這次將我丟進的是一片黑漆漆的沼澤。
沼澤里有一條千年的大鱷魚,騰空而起時比十個我還長。
師尊給了我一整日的時間。
可我兩個時辰就斬殺了鱷魚。
這次我很謹慎,盡量躲開鱷魚的,只有肩頭被鱷魚
的尾拍傷,這點傷和我平日被師尊懲罰比起來,簡直不在話下。
我斬下鱷魚頭,扛在肩上雄赳赳上岸回山。
我心澎湃。
這是我的榮,是我不負師尊教誨的證明。
連柳婆婆也說:「玉妙真人這回一定為你驕傲。」
我興極了,甚至生出了奢求:「婆婆以為,我如若喚師尊一聲阿娘,會應我嗎?」
柳婆婆一我的腦袋瓜,「或許會呢。」
師尊尚未回山,我也沒有歇息,趁著這個空檔將鱷魚牙打磨后穿串,準備送給師尊。
傳言鱷魚其牙有鎮咳奇效,佩戴能治經年久咳。
師尊每逢八月總會咳嗽,我希這鱷魚牙能讓夜間舒服。
傍晚時師尊終于回山,我迫不及待將鱷魚頭送上大殿。
我跪伏于地,畢恭畢敬將鱷魚牙串捧在手心。
肩上的傷一陣陣傳來刺痛,我只滿心歡喜,那個在我心里準備了十年的「阿娘」已在我舌尖顛簸。
只要師尊笑一笑,我就能立刻呼喚出聲。
上座的師尊終于發話:「你從沼澤回來后,可曾繼續練功?」
我一愣,忙回道:「徒兒忙于為師尊打磨鱷魚牙……」
一柄浮塵準卷走我手中的鱷魚牙串。
下一刻它便被師尊踩在腳下,頃刻間了一堆齏。
「你區區凡人,壽數有限,不抓練功,卻如此貪耍。你給宋離提鞋都不配,為師對你失至極,下去領罰。」
4
在我第一次經天雷懲罰的這一夜,我開始恨起了宋離。
如果沒有他,師尊不會這般對我。
會為我的一切進步所驕傲,而不是將我視作練功的工。
這一晚,天幕漆黑得沒有一。
我被架到引雷崖。
二十道天雷伴著烈風,在我頭頂炸響。
每當一道天雷擊中我,讓我以為我已經死了的時候,下一道又讓我明白,我還活著。
為什麼我還活著。
我第一次生出想要死的念頭。
或許我死了,師尊就會看重我。
會趴伏在我的尸上痛哭,會為我流淚。
只要一滴,就夠了。
我被送去了留仙池。
那是遠離玉磐山的一座荒山,山中有一汪溫泉,據說有療傷之效。
可我明白,我是被放逐了。
臨走前,師尊站在高高的臺階上,四方天幕映襯得孤遠冷寂。
「去了留仙池,可知你要做何事?」
「日夜練功……」
面無表地點一點頭,「若再荒廢,趕不上宋離,你便不用回來了。」
后來我浸溫泉中,無數次回想師尊當時說話的神,想要從中看出一點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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