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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第 8 節 冉冉

「是隔壁班的季昭。」

從班主任口中聽到這個名字,我立刻瞳孔地震——

季昭此人,從剛學的時候,就和我結了梁子。

原因很簡單,他逃課翻墻出去玩,剛好遇到我當值周生。

季昭起初不以為意,跳墻就跑,此前他遇到值周生都是這麼干的,對方抓不住他,事后又沒證據,只要他死皮賴臉不承認,多半不了了之。

結果這回遇上了我。

我像天降神兵一樣,立刻跟著他翻墻跳了出去。

我倆在校外你追我趕地狂奔了三個街區,最終以季昭為了躲開一條過路的小狗而撞上了賣橘子的攤鋪、我在滿地的橘子中把他氣吁吁地抓捕歸案告終。

事后季昭因公然逃課被教導主任警告,還在升旗儀式上對著全校念檢查。

而我因良好地執行了學生干部的本職工作被表揚,在他念完檢查后上臺領獎狀。

……我忘不了在臺上肩而過的那一瞬,季昭看我的眼神。

「許小冉,我記住你了。」他低聲音道。

我回以一個微笑:

「我這麼優秀,記住我的人多了。」

……

如今,從班主任的口中聽到季昭的名字,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考了多?」

季昭的人設是永遠年輕永遠熱淚盈眶,永遠上課不聽永遠考場睡覺。

班主任幫我翻了翻績單——季昭的總分就比我低三分。

我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

他作弊了吧,一定作弊了吧?

雖然我也知道,期末考試是省里出的卷子,查得非常嚴,作弊概率幾乎為零。

作為唯二去參加夏令營的本校學生,我不得不和季昭加了微信。

他微信名字彈出來的那一瞬,我差點笑了——追魂人,好中二氣息的 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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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下一瞬,我想起了什麼,突然愣住了。

前世,我被唐河勇殺死后,由于媽媽出面作證,輿論都覺得我是個壞孩。

只有一個 ID 頻頻幫我說話:

「這個世界怎麼了?天天搞這種害者有罪的謀論。」

「你們認識嗎?憑什麼這麼詆毀?」

是個很好的孩,本該擁有很好的人生。」

那個 ID 的名字就……「追魂人」。

下,我看著季昭吊兒郎當地朝我走來,校服松松垮垮,襯出一張漂亮又不羈的面孔。

「喂,領導。」

從我因為抓捕他獲得了優秀干部獎狀后,季昭就一直這麼怪氣地我。

「通知夏令營注意事項的講座我懶得去了,你好好記筆記,我抄你的……」

季昭突然不說了,他著兜,彎下腰,平視我的臉:「……你哭了?」

「是太刺眼了?」他指指自己,「還是被我帥到了?」

我抹抹眼淚,在季昭期待的目中,吐出一個字:

「滾。」

9

去北京的車票需要自己承擔,加上別的花銷,對于一個高中生而言,并不是小數字。

好在通過這段時間的努力寫稿,我已經攢下了一筆不的積蓄,可以讓我不向媽媽和唐河勇開口。

我算了算,只要后續我堅持寫作,寒暑假再去做些勤工儉學,加上現有的積蓄,足以負擔我日后上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

那時,我便可以徹底獨立出這個家了。

在我為了備戰夏令營而刷著往年的自招題目時,有親戚打電話告訴我——

媽媽懷孕了。

得知這個消息時,我愣了愣,但最終只是平靜地說:「那恭喜。」

在前世里,我無數次地想要挽救媽媽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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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我已經認清,每個人自有的人生軌跡,胡干涉他人的因果,最終遭到反噬的會是自己。

我沒有和媽媽聯系。

周日的時候,季昭突然約我出門吃飯。

「你是不是要下毒殺害我,這樣自招考試里你就能前進一名了?」我問他。

「……來不來,反正我請客。」

我立刻去了。

季昭很有錢,不宰白不宰。

吃到一半,季昭推了個盒子過來:「送你的。」

我大驚失

「季同學,雖然我的確優秀又麗,暗我屬于人之常。但我們還沒年,你現在求婚是不是太早了點?」

季昭白眼差點翻到天上去:「生日禮。」

我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我十七歲了。

前世的這個時間,我早就死了。

而這一世,在種種手段的自保下,我平安地活過了被殺的節點,進了十七歲的全新人生。

未來……應該都會是一片明吧?

我打開季昭送我的盒子,發現里面是一串黃棕石頭組

的小手鏈。

「……你確定這是送十七歲花季的禮?」我挲著石頭,「覺四十歲的唐裝大叔比較適合戴它,手上再拿著兩個核桃轉一轉。」

季昭已經習慣了我的毒舌,淡淡道:「不識貨就別瞎嗶嗶——這是虎眼石,在古代,人們常常把它當作平安符或護符。」

平安、護

我心里一,許多疑問在心中。

——你為什麼會知道我的生日?

——為什麼要送我這樣的禮

——「追魂人」到底是什麼?

我沒有開口詢問,因為我知道,季昭看上去是個吊兒郎當的紈绔子弟,但只要他不想說,我就什麼也問不出來。

吃完飯,我帶著禮回到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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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友一見我進來,就對我說:「小冉,原來今天是你生日呀,生日快樂!」

「你也真是的,都不跟我們說,要不是你媽媽來了,我們肯定不知道。」

我眉心一抖:「我媽媽來了?」

不知為什麼,一不祥的預瞬時間籠罩了心頭。

「對呀,給你帶了蛋糕。」

我看著屬于我的桌子上,果然擺放著一塊小小的油蛋糕。

有那麼一瞬間,我該死地了。

是記得的。

十七年前的今天,是把我生了下來。

所以即便我這麼久都沒有聯系還是會不計前嫌地趕到學校,為我送一塊生日蛋糕。

我是不是……對有些過分了?

畢竟是我的媽媽。

紛繁的思緒涌我的腦海,然而下一瞬,我突然發現了不對勁。

我的枕頭、被子、書架、柜子……

全都有被翻過的痕跡。

我緩緩挪過去,用抖的手,掀開枕頭。

果然,我放在枕頭下的信封不見了。

呼吸猛地變得重,我用盡最后的力氣,打開柜。

我放在里面的儲盒,也不見了。

……枕頭下的信封里是我為了夏令營的日常花銷,取出來的三千塊錢。

盒里,則有我的份證、稿費單、銀行卡。

全都不見了。

我再看著桌上的那個小小的油蛋糕,突然到,它是那麼那麼地可笑。

室友看到我怔住,在旁邊慌神了:

「阿姨來送蛋糕,說看你床鋪,幫你整理整理,我們就也沒管——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是啊,正常況下,誰會想到,一個媽媽會害自己的兒呢?

我沉默了很久,從嚨里訥訥地吐出兩個字:「沒事。」

不怪別人,只怪我自己。

唐河勇和林阿姨的那場大戲功后,后續我又被接二連三的功砸中,這種順利麻痹了我,讓我大意地認為,后續的人生都會是坦途。

狠狠掐住手心,我走出門去。

季昭原本在宿舍樓下玩籃球,看到我慘白一片的臉,嚇了一跳:

「許小冉,你見鬼了?」

我的確見鬼了。

生活之中,人或許比鬼更可怕。

我轉頭,對季昭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沒什麼事,我好久沒回家了,打算回家看看。」

10

又是這個悉的家。

或許是因為這一世沒有了我在家打掃衛生,它顯得比我記憶中要臟差許多許多。

唐河勇在一地的酒瓶中煙,滿臉的倦怠。

媽媽的小腹已經微微隆起,頭發蓬,顴骨上帶著傷,夏天也穿著長

看向我,目里帶著心虛:「小冉,怎麼突然回來了?」

我看著,落下淚來,直接跪下了:

「媽媽,求求你,還我吧。」

「那錢是我攢了很久很久的,我要去北大參加夏令營,需要用錢。」

「等我考上大學了,我一定好好賺錢孝敬你們。」

媽媽的臉難看起來:

「小冉,你不知道,唐爸爸的生意最近特別艱難,債主老上門討債。」

「媽媽又懷著弟弟,也是需要用錢的時候。」

「那個夏令營,不去也沒關系的,對吧?你努力一點,高考多考三十分,不就行了?」

我的眼淚越流越兇,抬起頭

「媽媽,我最后求你一次——可不可以把我的錢還給我?」

媽媽避開了我的目

唐河勇則不耐煩地起,一腳踹在我的肩頭,把我直接踹翻在地。

「小賤人,哭哭哭,哭什麼哭?」

「父債子償沒聽說過嗎?你媽帶你嫁了我,我就是你爹。你爹欠了債,你有那麼多錢,就在旁邊看著,天底下有你這麼沒良心的嗎?」

我哭泣著從家里走了出來。

防盜門在我后面甩上,發出砰的一聲響。

確定門完全關上了后,我的哭泣便驟然止住了。

抬手將臉上礙事的眼淚掉,我從口袋中掏出季昭送我的虎眼石,戴到了手腕上。

……

媽媽,繼父。

生養的確有恩,我念這份恩,所以才給了你們最后的機會。

是你們自己不要的。

11

季昭發現,我開始變得神出鬼沒。

他很多次來找我討論自招題目,都發現我本不在宿舍。

偶爾也會撞到我正要出門或恰巧回來,每次都戴著帽子和口罩。

「領導,你這是去做什麼勾當了?」

季昭用懇求的語氣對我說。

「我算是求你了,夏令營的錢我可以借你,你別搞這麼神神玩心跳的事行嗎?」

面對季昭追問我到底去干什麼了的問題,我永遠報之以敷衍的微笑:「我出去學習了。」

季昭知道問不出來,也沒再打聽。

只是我每次坐車回來,都會發現他「恰好」在公車站旁,于是回學校那段黑黑的路,他能「恰好」陪我一程。

距離自招考試只有一周了,一周后,就是出發去北京的日子。

唐河勇已經放出話來,不允許我去,他說他到時候會守在車站,如果看見我,就立刻打斷我的

有好心的鄰居勸他:「老唐,孩子要是能去北大讀書,是好事啊。」

「好什麼好。」唐河勇眼睛一瞪,「你看看現在就敢對老子欺上瞞下的,要是考上了北大,還不得騎在老子頭上拉屎!」

生意不順之后,他酒喝得越來越多,高濃度的酒泡壞了他的腦子,原來僅有的那一點面也然無存。

我不說話,總是默默的,只是不時地會發幾條僅我媽和唐河勇可見的朋友圈。

照片里,我會出一些價格不菲的東西——比如名牌書包的 logo,高檔餐廳的一角,腕子的玫瑰金手鏈。

當然,這些東西有些是我 P 的圖,有些是我管一位名季昭的資本家借的。

但唐河勇并不會知道。

他只是疑又憤怒地對我媽抱怨,問許小冉那丫頭是不是又有錢了。

我媽試圖給我打電話,但我下定決心,電話不接短信不回,整個人神出鬼沒,他們本找不到我。

周五晚上,我在街尾的角落里,看著唐河勇搖搖晃晃地出了門。

這是他的習慣,每周五,他都要去小酒吧喝得爛醉,今天果然也不例外。

線昏暗的小酒吧里彌漫著各種氣味,唐河勇在吧臺坐下,賒賬要了酒。

他旁邊是兩個已經喝到微醺的客人,正在熱絡地聊著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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