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遠陌怎麼了?」
我有些莫名。
昨天不是才來過?
陳珂抬頭,出他猩紅的眼眶:
「師尊,似是走火魔了。」
聲音艱,仿佛字字都出腥氣。
我忍不住皺眉。
昨日我一掌,他當時只不過咳了一口,怎麼就走火魔了?
11
那一掌,我最多只用了五力,以陸遠陌的修為,并不會重傷。
咳也不過是氣逆行,休養一段時日就應無礙。
如今若真的是走火魔,只可能是他修煉出了岔子。
「你走吧。」我重新閉上眼簾,平靜回復。
我當初對著那驕縱小公主說過的話,并不是隨口胡扯。
「他既無你便休。」原本就是這世間的法則。
不僅是,于我亦是如此。
該說的話,我早就和陸遠陌說清了,如今,沒必要再繼續牽扯下去。
陳珂愕然抬頭,隨即眉目冰冷,眼神一沉了下去:
「上神,果然好冷的心。」
我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當初,他和一眾弟子站在蓼梓贏面前、百般維護。
讓我多加包容的時候,也是這般腔調。
如今倒是老實地會一聲「上神」,可是骨子里,依舊沒變。
陳珂見我毫沒有改變主意的樣子,手心攥、氣急離開。
我推開門簾時,魏禹儀正站在門外,手中托盤里不再是清泉,而是一壺酒。
「初來那日,我釀了壺酒,今日已,請你嘗嘗。」
酒香清醇,是上好的竹酒。
我從魏禹儀手中接過,飲了一口。
不得不說,他手藝的確不錯。
只是,大約太久沒有飲過酒,這晚我睡得極深。
第二天醒來,著空無一人的木屋,我若有所思——
魏禹儀消失了。
12
「師尊。」
陳珂站在庭院前,面如水,恭敬行禮。
「不愿意來?」
嘶啞的嗓音在廂房里響起,約傳來一兩聲低的咳嗽。
陳珂沉默,只覺得難。
自那天從北冥龍嶺回來,師尊便將自己關在房中。還勒令小師妹在前山書房用功,無故不得出來。
誰都知道,這是變相地關了小師妹閉。
他去問小師妹在北冥龍嶺究竟發生了什麼。
小師妹卻咬牙關,一個字都不說,只悲戚絕地哭。
宗門上下,無人知道該怎麼辦。
然而,比這更讓他無措的,是師尊開始不斷咳,無論如何也止不住。
他送丹藥進房的時候,約發現師尊額際有一縷魔氣流轉,這才不顧臉面,求到龍嶺去。
誰曾想,那位曾經的師母,當真翻臉無。
「無事,不要再去擾清凈。」
毫無起伏的聲音從里面傳來。
陳珂只
覺得心如刀絞,難至極。
然而,剛一轉,準備離開,竟對上一張絕不該出現在此的臉。
「你是何人?為何在這!」
陳珂盯著無聲無息出現在他背后的魏禹儀,驚愕出神。
一介凡人,怎麼可能來得了蓬萊?
魏禹儀只抬眼看他一瞬,顯然并不準備回答。
「讓他進來。」
屋,卻傳出陸遠陌的聲音。
陳珂抿了抿,躬退下。
魏禹儀推開木門,向床榻上,一玄的仙尊,終于出一笑意:
「你修了這麼多年的無上心法,沒想到,到頭來,竟然這麼容易局。」
話音落下,陸遠陌十指收,眉宇間一瞬間空白。
「你,究竟是誰?」
魏禹儀緩步走到榻邊,房的線一寸一寸地暗了下去。
平白為他一俊添上一俊邪。
「其實,除了蓼梓贏見過我,陸遠陌,我們也曾見過。」
陸遠陌心底一寒:
「不可能。」
魏禹儀這樣的人,但凡他此前見過,絕不會忘。
魏禹儀欣賞著陸遠陌臉上的每一寸表,良久,笑了:
「我們在蓼梓贏的夢里見過一次,只可惜,你那次沒看清我的臉。」
他緩緩開口。
話音剛落,陸遠陌神一僵。
下一秒,那雙向來不如風的漆黑雙眸,瞬間掠過淡淡一抹金芒。
房間,氣溫頓降——
那是陸遠陌冷凝骨的殺意!
13
面對如有實質的殺機,魏禹儀卻懶懶一笑,毫不在意。
那張清逸絕塵的臉上,掠過一抹邪肆放。
「終于想起來了?」
「你是魔神?」陸遠陌眼底一片冰霜。
魏禹儀將桌上的丹藥隨手一揮,碾在腳下:
「是我。
「天道不公,魔族只能生在冷的地域,此生都被鎮在荒澤角落。
「然而你們上界和人族卻盡上天饋贈。
「好在,三百年了,終于誕下蓼梓贏這麼個天生道種,我怎麼可能輕易放了?」
說到這,他微微一哂,眼底的殺伐屠戮之氣終于再無遮掩,盡數泄了出來。
「只要將吞腹中,天道的饋贈便會再一次傾向魔族。
「為了這次機緣,你不知,我忍了多久。」
魏禹儀指尖過桌面,那敲擊的聲音,在房間回開來。
「只可惜,凡人之,太過肋。
「若想事,最好是天生道種拋去凡,轉魔道,自愿獻祭。」
為此,他特意引陸遠陌發現了在古廟里跪拜神佛的凡人蓼梓贏。
甚至,在蓼梓贏夢境中,在上提前種下一粒魔種。
再定期將自的魔氣澆灌到魔種上,催發的魔息生。
但凡陸遠陌不想這天生道種落魔道,便不得不出手。
果然,陸遠陌了蓼梓贏的夢魘,不斷取魔息。
后來更是舍了三千年修為,助筑仙骨、仙緣。
這些年來,對方帶著蓼梓贏修習仙法,隔絕一切魔族機緣。
可惜.......
魏禹儀著陸遠陌蒼白的神,玩味地笑了。
當自己在新秀大會上,看到清月一劍破蒼穹的時候,豁然發現了更好的選擇。
他看著氣越發翻涌的陸遠陌,惡劣地彎了彎:
「和吞了天生道種比起來,上神神祇才是最好的祭品。」
所以,他在龍嶺腳下等著,在山間筑屋守著,日日清泉佳果陪著,卸心房,耐心至極。
如今,陸遠陌修為大退,氣急攻心、幾近走火魔。
這般鮮甜的碩果,終于到了采摘的時候。
14
「你一直都在騙!」
陸遠陌太青筋繃起。
想到他日日夜夜都在龍嶺,陪在阿遙邊,只覺得渾都灼燒起來。
難怪他發覺這段時間蓼梓贏上的魔息總是時斷時續,原來是魏禹儀借此轉移魔氣,藏份!
想要起,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魏禹儀早已布下了魔域。
偌大的廂房,所有聲響都傳不到外間。
更不用說,如今他氣翻騰,修為退化。
在這片隔絕外界的私域中,對方從現的那一刻,就已立于不敗之地。
「還要謝謝你,給了我這個機會。」魏禹儀冰冷看他一眼,眼底卻帶著笑意。
陸遠陌只覺得心頭像是被割了一刀。
若不是他令阿遙徹底冷了心,魏禹儀本沒有介的機會。
他倏然劍,襟前因為經脈行,早已一片:
「這一切都是你在設計!」
最開始,他將蓼梓贏收門下,并不準備再多加干預。
有蓬萊仙氣護,宗門心法護住心脈,蓼梓贏不會再有獻祭魔族的可能。
然而,上被種下的魔種卻霸道至極,日漸侵蝕脈。
為免意外,他只得夢境,徹底取魔息。
那時,他約察覺到魔神的蹤跡,卻查不到更深的線索,于是親自教導蓼梓贏,看護。
十余年過去,新秀大會那日,了阿遙那一擊,蓼梓贏的竟然不斷衰敗,大有干枯耗盡的跡象。
為此,他留在蓬萊,費盡心力。
然而,徹底著了對方的道。
眼看陸遠陌緒失控,魏禹儀淡淡地笑了:
「我以為你這樣的神仙,早就斷絕。沒想到,竟然有這樣的意外之喜。」
說到這,他眸一轉,越發襯得那張臉俊邪肆:
「放心,如今清月傾心于我。你消殞后,我再吞了。自此,魔族便可再次問鼎三界......」
陸遠陌第一次這麼痛恨自己。
恨自己的無法隨心所,恨手中的劍無法破除魔域錮。
然而,一切驚變只在剎那間——
「你說,誰傾心于你?」
我緩緩地在魏禹儀的耳畔,低低一笑。
下一秒,一劍縱貫他的口。
劍刃死死抵在他魔晶,奔流的伴著心跳聲再一次傳到我的指尖。
我毫不停頓,順時針一轉。
頃刻,仿若銀瓶乍破水漿迸。
鮮順著那個穿的窟窿,汩汩流出。
這一次,他心跳的聲音,比那日在溫泉中更勝一籌。
可惜,急速過后,便是另一個極端。
那是心神潰散的破裂聲。
亦是軀崩塌的前兆。
魏禹儀呆滯地扭頭向我。
渾的,奔流四溢。
魔晶乃魔族的心脈,一旦碎裂,心神俱滅!
「為什麼?」
他目久久無法回神,顯然無法理解眼下的況。
破碎的臟腑在間咳了出來,他卻還是執意將疑問了出來。
我緩緩出劍,面無表:
「你大約不知道,那八十八道天雷,道道是劫。
「既然已斷、已滅,我修的只剩無道。」
竟然無,又哪來的傾心以待,為他所?
在魏禹儀驚愕痛楚的神中,陸遠陌滿眼狂喜地向我:
「阿遙!」
這一聲,仿若立于斷壁懸崖邊,黑暗絕間,終于找到一!
15
魏禹儀后知后覺地上魔晶的缺口。
那里已然破了一個。
在這天地間,無論什麼天玄地寶,亦無法修補毫。
他的生機已斷。
大片大片的魔氣四溢,就連掌控的魔域也在崩潰的邊緣。
我側頭對上他的眼。
那里有迷惘,有驚愕,有狂躁的憤恨,還有,無邊無際的痛......
「你的心,難道焐不熱嗎?」
他張了張口,然而說出這話,他自己都怔住了。
我定定地對上他悲寂的眼。
那曾經在他眼底滿天的星子,如今寸寸隕落消亡。
這世上,若想引人局,最好的辦法,就是將自己也置其中。
可惜,他了局。不知不覺,亦了戲。
引我心是真,卻不知何時何地自己亦了。
我知道,他想要一個答案,微微垂下眼簾:
「世上哪有那麼多無緣無故的機緣巧合?」
我剛與陸遠陌斷了姻緣,便在龍嶺遇見公主千里追擊心上人。
時間、地點、機遇,都太過巧合。
巧合到,如同伺機而。
「那你還留我在山中?」
他自嘲一笑,像是從夢中被突然喚醒。
「與其讓你在外不斷設局,不如就此一招定乾坤。」
這世上,看不見、不著的危險才是最麻煩的。
當日留他,亦是留一抹羈絆。
若他半路后悔,偌大的龍嶺,從來不缺他安之所。
只是,到最后,他都不愿改變心意。
魏禹儀癲狂地盯著我,張了張口。
薄一掀一閉,最終,什麼都沒有說出。
魔晶片片碎裂。
眨眼間,他空一笑,就此消散于蒼茫天地。
16
主人隕滅,魔域瞬間破裂。
陸遠陌一步步向我走來,眼底深清有。
「阿瑤,原來,你一切都明白。」
他的手心微,然而,
臉再不似剛剛那麼蒼白。
「明白什麼?」
我轉看向他:
「大道向天,道阻且難。
「想要護住蒼生,不是只有將蓼梓贏護在邊一條路可走。
「更何況,縱無,你也可以與我實話實說。」
我收劍鞘,淡淡道:
「陸遠陌,這些年,你一直瞞著我,不肯吐毫。
「是信不過我?還是覺得,我滿心男歡,到底靠不住?」
「不,不是這樣的。」
他眼底緒翻騰,種種思緒掠過,最后只剩晦的痛楚。
然而,就連蒼白的解釋,他都無法給出。
我倆心知肚明,對于散仙阿遙,他的確從未放心過,未能托付真相。
即便,我與他結道三百年。從心底,他也不覺得我能守護得了這個。
空氣中,只剩難言的靜謐。
我平靜開口:
「我給過你機會。三百年間,年年日日都是機會。可你,從未珍惜。」
所以,到頭來,不過是王敗寇,種因得果,怪不得任何人。
我轉,離開蓬萊。
后,陸遠陌立在門邊。
冷清如畫的眉眼里,只剩冰天雪地的荒蕪。
一雙眸子靜得像無波無瀾的海,澤掩在其下,不出一漣漪。
那是一種無悲無喜的荒涼,仿佛這世間所有的緒都已經從他上徹底剝離......
17
時如大海里的沙粒,不知不覺,慢慢沉淀。
歲月荏苒,一轉眼,又是新的一屆新秀大會。
這是這一次,陸遠陌和他座下弟子全都缺席,無一人面。
不仙家暗中匯眼神,搖頭嘆息。
蓼梓贏癡尊長的事,如今在上界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沒有了陸遠陌為注仙氣,疏通筋脈,這些年,又疏于修煉,境界早已跌了下去。
然而,依舊守著仙門,日日癡陸遠陌的院落。
誰來勸阻都無用,仿佛徹底了另一種魔障。
陳珂作為蓬萊首席弟子,代替陸遠陌掌管門中事務,然而,誰也沒有再見過陸遠陌。
有傳說,自魔神在蓬萊現那次,他已走火魔。
又有人說,他已重新修回正道,修為更上一層樓。
當然,每次提到陸遠陌,不人想到我,最終都閉了,自此諱莫如深。
于是,我們之間的過往, 漸漸了上界不可言說的一部分。
朝東升,我著山頂上咬牙堅持練劍的姑娘,忍不住開口:
「今日你要是連三百劍招都堅持不下來, 干脆就自掛東南枝吧。我收不起你這樣的徒弟。」
俏倔強的姑娘一回頭,明明是爽脆的嗓子,是被得百轉千回:
「不要啊,師~父~」
我喝了一口酒, 搖頭一笑:
「撒也沒用,接著練!」
那曾經坐在駿馬上,領著一眾金吾衛千里奔襲、追擊心上人的凡塵公主,癟了癟,老實應聲。
「哦!」
然而一轉頭,目清澈、神專注, 凌空揮劍、烈烈瓊!
我笑了笑, 孺子可教。
當初, 讓當斷則斷, 果然做到。
這份心, 世所罕見。
比我好。
我用了三百年才做到的事,一朝便能領會。
這樣的弟子, 收了不虧。
三百劍結束,已揮汗如雨, 然而, 片刻便調整了氣息。
下一瞬,遠眺山腳, 轉頭向我, 忍不住好奇:
「師父,那人又到山腳下等您了。他究竟是誰?」
我起, 遞給一杯清泉。
「一個過客罷了。」
我知道,陸遠陌后悔了。
天地三界都知道他后悔了。
然, 縱他深意切、萬般悔恨。
可我,絕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