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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在菜價一路攀升至二十文一斤的時候,招兒帶著人線收手了。

從大河鄉離開時,路遇胡老爺,兩人的車面對面。

一個是裝飾華麗的馬車,一個是僅有的裝飾就是藍車簾的騾車。兩人對彼此都不陌生,雖未曾說過話,但暗里已經過無數次手了。

胡老爺得意地著胡子笑,招兒面無表，兩人漸漸背離。突然，后面傳來一陣喊聲,坐在車轅上的高升回頭看去，卻是胡老爺的車夫在他們。

胡老爺已經從車廂里走出來了，站在車轅上,背著手往這里看來。

招兒掀開車簾,出了去。

兩人遙遙相，胡老爺笑著拱了拱手:“還原諒介個,都不容易,混口飯吃。”

招兒笑了笑:“都說混口飯吃了,誰不是混口飯吃。只是沒想到堂堂的胡老爺竟看上這點兒蠅頭小利,甚至如此大的干戈,還日后千萬別后悔。”

這樣的人胡老爺見多了，認輸覺得沒臉,總要放幾句狠話，才能給自己留點面子。他呵呵一笑:“后悔,老夫從來不干后悔之事！”

招兒拱了拱手:“那后會有期！”

說完,就進了車廂，車很快就駛遠了。

胡老爺回到車廂坐下，一時間心十分好，哼著小曲。

車轅上，他的一個隨從道:“老爺，這泥子也真是可笑，竟還要和老爺后會有期。”

胡老爺哈哈笑了起來；“后會有期才好啊，這說明此子又做了什麼招老爺眼的生意，咱們又有錢可以賺。不是老爺說，這小子腦子不錯，竟能想出這種的手段，一分本錢不用，就下了這麼一盤大棋，可惜啊……”

隨從不解，問道:“老爺您是說？”

“你別看這小小的菜，可能從里頭琢磨的東西太多了。你現在看到的只是菜，日后就可能是糧食，是油鹽醬醋，是其他什。要知道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這些生意就足夠天下人做了。但凡能做一樣，足夠立于世；能做兩樣，富甲一方沒問題；能做三樣，哪怕是遇見那些江南巨賈也不怵。

“你真以為老爺我跟他爭得是這菜，老爺跟他爭得是這道網，這道由點及面的網。若不是老爺自詡腦子不比這小子差，還真想把他弄到手下來，以后老爺可就省了不心嘍。”

胡老爺說的話太高深，隨從聽得似懂非懂，可他也了解胡老爺的秉，說是剛愎自用不為過，容不得人說半點不是，自然是連連夸著自家老爺英明。

而胡老爺一面笑著，一面已經開始琢磨如何把這小子留下的網都給吞了，一點都不給他留。

輾轉數月終于回鄉來，卻顯得有些灰頭土臉的。

薛青柏等人并不知曉這期間的事，還真當是生意做不了，紛紛安招兒。而招兒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默不作聲，因此更是讓大家誤會了。

回來后招兒沒有回薛家，而是先上了一趟后山。見那小作坊里，大家都在認真的做著活兒，就站在那里看著，莫名心就安了。

高嬸回頭看見，忙站了起來:“招兒回來了。”

這話讓另外十多個婦人紛紛都圍過來，又是噓寒，又是問暖。這幾個婦人都和招兒，以前都是經常給干活的，有幾個是后面找來的，但也知道東家是個平易近人的。

來這里干活好，晌午管一頓飯，按件算錢，有些手腳快的婦人，一個月能得近一兩銀子的工錢。

要知道一兩銀子在鎮上在縣里算不了什麼，可在鄉下，已經算是一筆不菲的工錢了。

以前都是男人干活，人在家做家務帶孩子侍候婆婆，如今因為人工錢高，反而反了過來。一家子都是著人的工做，就想讓多往家里掙些銀子，以前灰頭土臉黃臉婆，如今飯有人做，裳有人洗，孩子有人帶，自己只管做工，日子過得不要太滋潤。

總有什麼東西是需要開先例的，這些鄉下的婦人懂不得什麼大道理，可自打來小作坊做工了，突然就明白為啥招兒一個丫頭，要那麼積極的掙錢。

因為日子過得舒心舒暢，自己有能力掙錢腰桿就。有的婦人家里有厲害的婆婆，不就拿‘送你回娘家’威脅兒媳婦，有一次兒媳實在遭不住氣，頂了一句回去就回去，倒讓那老虔婆不吭氣了。

這就是底氣！

所以這小作坊的人，沒有不喜歡招兒的。

“招兒啊，你想的這法子真好。你看咱們一個人裁布，一個人袖子，一個人子，做一裳的速度比以前快多了，也省事多了，不用每做一件就得忙著對尺寸、裁布什麼的，人也輕省了不。”一個婦人拉著招兒說。指著那臺面上的一疊疊裳，特別有就。

那臺面上碼了差不多有五六十件裳，都是今兒們大半日做的。

小作坊地方小，人也不多，攏共只有十來個人。以往每人每天加班加點能做五六件裳出來，加起來也就是五六十件。看似不，實則杯水車薪，可招兒一時也請不到合適的人幫工，只能自己想法子解決。

想的法子就是分工來，管裁布的只管按著尺寸裁布，管合的只管合，還有滾邊、釘上系帶什麼的，一人只做一樣。這個人做完，遞給下一個人，下一個人做完一道工序，再遞給下一個人，直到最末那個人檢查疊放在一起。

既省時省力，也免得大家一起做工鬧矛盾。以前因為各做各的，可是產生了不小矛盾，如今幾人一起合作做，工錢自然是平分了。

招兒跟們說了一會兒話，便離開了。

回到家里，二房的屋子一片清冷，招兒燒了些水沐浴，待收拾干凈后，便回屋歇下了。

著實累得不輕，躺在這悉的炕上，不知怎麼就想到了出門在外的小男人。

算一算日子，院試開考的日子是到了還是沒到？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索就不想了。

與此同時，太原府府衙，一布置氣派而又不失風雅的書房中，列坐著三名男子。

這三名男子年紀不一，年輕的大約只有二十多歲，另外二人一個人近中年，還有一人則上了花甲。

這位花甲之年的老者正是這一任山西提學蘇由澗，也是這一次院試的主考。如今院試剛過，赴考的學子們終于可以松了一口氣了，敗與否只看放榜。

可對于主考來說，卻是在鑼鼓之中。不是因為要批卷，還是因為要斟酌衡量。

這場上的關系歷來盤錯節，真以為提學歷來清貴，只管一方教育那就錯了。要知曉文歷來以派系著稱，而文中又最是看中座師門生這一關系。己方的勢力能不能增強，或是能不能打對手，不是在朝堂上，也是現在方方面面。

蘇由澗這次能出任山西的提學，是他所在的這方派系經過各種角逐，才將這個位置拿下。為的不外乎是給朝廷選納人才，也是為己方吸收新的。

當然這個公私的度是要衡量的，在為公之余，不忘利己，能升到四品管的，大多都懂得這個道理。

而此時能讓這三人共聚一堂，卻是為了一份試卷。

“他師從林邈，而林邈是魯桓卿的弟子。這北麓一派雖在朝中不顯山不水，但士林之中也是頗有威，偏偏這魯桓卿油鹽不進，一直保持中立，哪一方都不偏。把小三元給他？是不是有些太重了？”說話的人正是太原府知府方晉。

“若是不論其他，只論文章的話，他確實有資格再得一案首。”蘇由澗道。

這也是他為何會請了兩人來的原因所在，因為本來按照計劃，案首當是另有其人。

沈復將卷子拿過來，又看了一遍。

其上的字板板正正，甚是老練，若是不知道的人，還只當是哪個究竟科場之人寫下的卷子。不管是從字跡上，還是從卷面上整潔度，都是考們歷來最喜歡的，看著就讓人賞心悅目。

殊不知此卷的主人不過只是個現年才十五的年，出微寒，不值得一提。

卷子上并沒有名字。

院試雖是糊名，可對于一些有心人來說，糊不糊名其實并不太重要。畢竟這不過是院試，相對自然不如鄉試嚴謹，更不用說會試了。

這也是為何各方派系對提學這一位的重視，過了院試，就是秀才。也許秀才不一定能為舉人，可若是十個秀才甚至百個秀才呢，總能有人考中舉人。而十個乃至數十個舉人中，總有一個能中進士。

能中進士就能做，這就是助力。

枝葉就是這麼慢慢繁茂的，沈家如今勢小，也只能慢慢籌謀。

沈復又看了一眼卷子，方笑著道:“其實我覺得你們不用糾結，他雖不是咱們的人呢，但也不是別人的人。另外我忘了說，我與此子有一面之緣，他是一個有趣的人。”

“哦？”

這就讓蘇由澗和方晉詫異了。

之后由方晉出言問道:“那三公子的意思是？”

其實別看沈復不過只有個舉人的功名在，但在這堂中的兩人卻以他為馬首是瞻。無他，皆因沈家很可能馬上就要出一個閣老了。

這人就是沈三公子的大伯，沈家大爺沈禮。沈禮乃是翰林出，如今拜太常寺寺卿，在朝為多年，為人廉潔奉公，朝野外風評甚佳。

前些日子嘉帝提了一句，說閣尚缺一位閣臣，命吳閣老等人議一議，趕把人填上來。

這不，就開始議了，沈禮就在候選的范圍中。

說是候選，其實以沈家的人脈，也是十拿九穩之事。這對沈家人來說自然是件大喜事，沈家人世代為，為者無不以閣為最高榮譽。距離上一次屹立在權利中央，沈家已經缺席了太久了，該是出一位閣老了。

而方晉和蘇由澗毫無意外是沈家的人，事實上沈家雖一直在小小的一個縣城里，但山西作為沈家的大后方，關鍵的幾個位置也不可能讓其他派系的人沾染。

“不如就是他吧，此子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怎麼選擇。且我觀其在縣試與府試的卷子，發現此子是個特別適合做的人。”沈復敲著桌案道。

聞言，蘇由澗和方晉不有些微愣，有些不太明白沈復所言是何意思。

做的人？

什麼才是適合做的人？

有些人天生含著金鑰匙出生，只要自己稍加努力些，就能做。可有些人明明人才出眾，卻可能一輩子默默無聞。

沈復站了起來:“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蘇伯父和方大人若是好奇，可拿此子前兩次考卷一觀。”

沈復離開了，剩下的兩人卻是被貓爪子撓心似的。

幸好蘇由澗是提學，縣試府試前十的考卷都有刻本遞上來，他當即命人去拿來一觀。

兩人相互替著看，縣試的考卷讓兩人眼前一亮，可府試的卷子卻是平平無奇。倒也不能說不好，只是怎麼說呢，看其文章對方的未免有些太迂腐僵化了。

最終還是蘇由澗看出了端倪，不須一笑:“那就他吧。”

方晉不解，蘇由澗道:“你與周作新此人是同年，應該了解他的子。”

果然，方晉當場會意過來，有些失笑地點點頭:“那就是他吧。”

待到放案那一日，府學宮門前張的長案之上，第一行赫然寫著三個大字——薛庭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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