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長,不好了！”羅書焦急地跑到縣長辦公室，連門都顧不得敲就直愣愣地闖。

縣長正在理文件，聽到他躁的聲音,遂抬頭：“什麼事,這麼慌張？”

羅書著氣說道：“這兩天某些人不知道從哪里聽到了風聲，知道葉廠長不愿意跟富友合資，好些家伙跑去找葉廠長,有好聲好氣勸說的,也有指著葉廠長鼻子罵自私,沒有集主義神的,葉廠長一氣之下，召集職工開會宣布,老師傅家電月底停產,將設備搬遷到奉河市。”

啪！

縣長手里的鋼筆尖一個用力,折斷了,墨跡在白紙上渲染開來，但他顧不得這些,丟下筆，蹭地站了起來：“什麼時候的事？”

“就今天下午兩點。聽說當時,葉廠長還把幾位吃了閉門羹的干部進去旁聽了。”羅書郁悶地說，“這些人太著急了，好好的事都讓他們給壞了。”

可不是,縣里都沒敢葉蔓太，這些人倒好，領導都沒發話呢,他們跳得比誰都急。這下好了,好好一個單位被他們走了,他們對得起老師傅家電里八百多名下崗再就業的職工嗎？

縣長特別生氣，但這會兒生氣追究責任也于事無補，當務之急是想辦法挽救。

他問道：“高橋雄一和章回那里可知道這事？”

“縣里這邊還沒通知他們，但……”羅書停頓片刻說道，“肯定有人通知他們了，他們的消息只怕不比咱們慢。”

高橋雄一和章回如今就是他們長永縣的財神爺，多雙眼睛盯著，想跟他們攀上關系，一有點風吹草，肯定有人上趕著賣好。

縣長皺眉，沉思幾秒問道：“那高橋雄一和章回這兩天可有什麼行？”

“沒有，咱們安排的接待人員說，他們這兩天一點都不急，一直在參觀咱們縣的一些景點，游山玩水，品嘗咱們的地方特食。”羅書想了想說道。

縣長冷笑：“他們當然不急。他們什麼都不用做，自有一堆人上趕著幫忙，替他們著急，讓他們達所愿。”

羅書有些臉紅，他就是這其中一員，還是最早的那批。

“那縣長，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縣長按了按額頭：“通知一下縣里主要領導開個小會，一會兒去找高橋雄一和章回。他們要老師傅的那塊地和廠房，都給他們，優惠條件，縣里能讓步的就讓步，他們愿意投資就定下來，不愿意就滾！”

羅書聽出了縣長的火氣，不敢多言：“是。”

這個會自然開得不大愉快。

對于葉蔓的堅持，縣里很多領導都不理解。一個幾百人的小家電廠跟富友兩個億的投資，孰輕孰重還用說嗎？因此很多人還堅持要去找葉蔓，試圖說服妥協。

縣長聽到這些話就火了：“怎麼說服？威利？人家直接不干了，拉著設備走人，你能怎麼樣？難不你還要將人家的設備扣下？夠了，一大群大男人番上陣，對一個姑娘指指點點，著人家答應，丟不丟人？”

一番話說得好幾個人臉上不開心，但礙于縣長的強勢，沒人敢跟他拍桌子對著干。

縣長猶不痛快，掃了跳得最歡的幾個一眼：“這事就這麼定了，一會兒咱們去找高橋雄一和章回，將縣里能開的條件都開出去了，他們愿意投資就留下，不愿意就算了。”

“縣長，這……這怎麼行？咱們的優惠條件，別的地方也能提供啊，而且市里面比咱們這通條件還好很多。”一個干部站起來，為難地說道。

他們縣還不通鐵路，國道省道都沒建設好，縣里的基礎設施和配套企業更是沒有，先天就拼不過那些經濟條件更好的城市，拿什麼去招商引資？稅收、土地等方面提供便利并不夠，因為其他城市為了吸引外資一樣會開出這些優惠條件。

縣長又何嘗不知道這一點，他嘆氣道：“我知道諸位的心思，我跟大家也一樣，都希這樁事能。但事到了這一步，大家應該明白，葉蔓是不會妥協的。現在咱們最要的是看看富友到底什麼態度，他們要留自然是最好，不留，咱們也不能失去老師傅家電了，兩頭落空。老師傅家電自創建以來，才剛剛滿一年，已經為縣里提供了八百多個就業崗位，按照他們這種發展趨勢，年底職工人數肯定會突破一千多，為全縣的納稅大戶。這可是關系著一千多個家庭的生計問題，如果富友不投資，老師傅又走了，你我都是這一千多個失業家庭的罪人，你們承擔得起嗎？”

這個罪名就有些嚴重了。

有人訕訕地說：“縣長，不至于吧？咱們，咱們都是為了縣里面。”

縣長冷靜地說：“怎麼不至于？好心辦壞事的先例還嗎？現在事鬧這樣，富友必須盡快表態，他們要是愿意投資，自然皆大歡喜，要是不愿意，那咱們就去找老師傅家電，盡量將其留下來，總不能到最后什麼都沒撈著！”

這倒是。

今天葉蔓突然召開員工大會，當著八百多人的面表態的事，他們都聽說了，事一個弄不好，真好飛蛋打，啥都沒有。

見沒人再有意見，縣長直接表示：“就這麼定了，手里沒什麼重要事的跟我去一趟賓館，找高橋雄一要個態度。”

高橋雄一也聽說了葉蔓的下午的舉：“章回，你們這個廠長有魄力啊，敢跟縣里對著干！”

章回笑了笑說：“要是沒點魄力，一個年輕同志，沒有任何背景和資本支持，怎麼能在短短一年將老師傅家電做到這種程度。”

高橋雄一贊許地點頭：“不錯，確實是個人才，可惜了，就是不大識時務。”

章回輕輕笑了笑：“最后會妥協的，集的利益高于一切。”

高橋雄一聽了很興趣：“你們中國人……”

兩人正聊著，忽然助理過來通知說縣長他們過來拜訪，兩人遂止住了話題，熱地將縣長他們迎進來。

章回客氣地表示：“縣長，勞駕你們親自過來，有什麼事說一聲，我們去縣里拜訪諸位領導啊！”

縣長擺手：“沒事，都一樣。今天冒昧來打擾高橋先生和章先生，是有關于合資的事想跟兩位談談。”

“哦，有了眉目了嗎？這麼快？”章回很是驚喜的樣子，似乎完全不知道最近發生的事。

縣長頷首：“不錯。老師傅家電不過只是一個幾百人的私人小工廠，設備都是二手的，跟他們合資，富友太虧了。承蒙兩位貴客看得起咱們長永縣，咱們也不能坑你們，干這種昧良心的事，所以合資就算了吧，不過你們要是屬意老師傅家電的那塊廠房和里面的職工，縣里一定鼎力支持，幫你們爭取。”

要是章回不知道老師傅家電放話要搬廠，恐怕會真的相信了縣長這番真意切的表演。

但一個小破縣城不值錢的廠房而已，他們去什麼地方沒有？要多大的地，都有地方愿意給他們批準，位置還比長永縣好不知道多倍。

章回跟高橋雄一對視一眼，然后慢悠悠地說：“縣長，高橋先生非常欣賞老師傅家電，也是非常誠心想跟貴縣合作的。如果老師傅家電那邊有什麼不滿，條件咱們都可以談！”

談？怎麼談？

縣長不是傻子，談話到這里，他更加確定，對方就是沖著老師傅家電來的。

他其實不明白老師傅家電一個私人小廠，設備都是很多年前淘汰的，有什麼值得富友惦記的。可看樣子，富友能夠瞧得上的也不是廠房、土地和職工。

除此外，老師傅家電還有什麼？

縣長不是特別了解，但他清楚，這些東西不在長永縣，他們左右不了。只要葉蔓不松口，再多的人去勸，去施都沒用。

“真的什麼都可以談嗎？”縣長緩緩問道。

章回點頭：“當然，高橋先生特意過來，已經在長永縣呆了一個星期，咱們是非常有誠意的！”

縣長想起葉蔓的話，直接問道：“那我們要求占51呢？”

章回似乎有些意外，挑了挑眉：“縣長，不知道貴縣準備出哪些資產，咱們可以請財會人員來核算一下，再好好商量。”

不用核算，縣長也很清楚，哪怕加上縣里的土地支持，再加上老師傅的所有資產，他們的出資比例也遠遠不夠兩個億，連邊都沾不上，到時候算出來，也是自取其辱。

差太遠，還要一大半的份，傳出去，別人都會笑話他們長永縣異想天開，白日做夢，貪得無厭。

“不用核算了。高橋先生，章先生，想必你們已經聽說了，老師傅家電準備遷廠至奉河，所以合資一事只能作罷。縣里當初承諾的優惠條件，土地政策支持，我們會照例遵守，不知道高橋先生和章先生是怎麼想的？”縣長索不再跟他們兜圈子了，直接告訴他們，合資沒門，要就獨資建廠，不愿意就算了。

章回似乎很意外：“這……縣長，咱們一開始談的可是合資建廠，你這讓我們再想想，跟上面匯報一下況，再給你答復可以嗎？”

縣長痛快地說：“當然可以，我等高橋先生和章先生的好消息。”

寒暄了幾句，縣長帶著人出了賓館，一坐上車，他就直接跟隨行的幾個人說：“姓章的得像泥鰍，我看這件事十有八、九要黃，大家做好心理準備，也別再去老師傅家電那邊找葉廠長了。通知下去，誰要再去，老師傅家電搬廠這事就算誰頭上！要是那八百多職工丟了工作，我讓他們天天去他家要飯！”

說完，他也不管這些人的臉，上羅書：“跟我去一趟老師傅家電。”

總不能大魚沒撈著，小魚又跑了。

聽到門衛的匯報，葉蔓是吃驚又不吃驚。

對于縣里會來人，一點都不意外，但意外的是縣長會親自過來。

連忙迎了出去，熱地說：“縣長，您要來，怎麼不打個電話，我去接您們啊，快里面請！”

將人領進辦公室，又趕倒水泡茶。

縣長見狀，制止了：“小葉，不用忙活了，喝白開水就行，這幾天晚上睡得不好，不喝茶了。”

“好。”葉蔓笑笑，將茶葉收了起來，只給兩人端了白開水。

縣長接過茶杯，指了指椅子說：“你也坐啊，別忙活了，咱們說說話。”

“好。”葉蔓依言坐到他們對面。

縣長端著茶杯喝了一口水，嘆氣道：“我今天來找你的目的，想必你已經猜到了。小葉，在這里，我代表縣里向你表態，老師傅家電不想合資，誰也不能勉強你們。”

“謝謝領導的支持。”葉蔓連忙激地說。

除了這一句，再也沒有別的了。

氣氛頓時有些尷尬，羅書趕站出來說道：“葉廠長，在這里我得向你說聲對不起，我那天不該來找你的，還請你見諒，別跟我一般見識。”

葉蔓趕擺手：“哪里的話，羅書也只是找我說說掏心窩子的話，說什麼對不對得起的太不應該了，羅書是信任我，才會跟我說這些，我要是為這個生氣，就是太不知好歹了。”

這下到羅書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場面話都被葉蔓說了，而且說得極為漂亮。但話說得再好聽，就是不表態，這不白搭嗎？他倒寧愿葉蔓罵他一頓，出口氣，也好過這種刀子割，不上不下的，難。

“你大人有大量，不生我的氣就好。”羅書趕說道，“葉廠長，縣里是非常支持你們老師傅家電的，這……你這要是搬去了奉河，廠里這麼多職工怎麼辦啊？請你看在職工們的份上，別搬了。縣長已經下達了命令，不允許任何閑雜人等再來找你，你盡管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