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獵是誰?
賀司嶼眸深黑, 這麼問的時候,蘇稚杳拉住他的手還未松開, 而他另一只手, 正端著下頷,力道不重,但也算不上多輕。
一個人裝傻是理智, 兩個人一起裝傻, 理智容易離掌控。
蘇稚杳詫異的是,他都知道別有用心了,卻在識破后,還揣著明白裝糊涂,擔任最佳搭檔,陪對起了這場戲。
現在出戲的, 到了。
“我……”蘇稚杳眨了下眼睛,覺自己站在冰湖上, 薄冰隨時要裂開。
他那深邃的眼神, 看得心虛悠悠的,蘇稚杳避無可避,很小聲地他:“賀司嶼……”
用帶點忐忑的語氣, 在這時候說出他的名字,很難不讓人浮想, 是有服的話要對他說, 還是在回答他剛剛的問題。
“嗯?”
賀司嶼嗓音帶著經歷幾小時會議后的憊懶和低啞,語調很慢,話也不直白, 依舊朦朧著一層薄霧, 后半句更有種承下獵份的意味。
“你想要什麼?”
四目接, 男人右眼尾下那一點冷淡的淚痣,在他眼皮微微合攏時,好似一杯酒晃漾眼前,襯出些醉人的漫不經心,又不容忽略。
不是質問的語氣,而是帶著戲謔。
“我……想……”蘇稚杳慢吞吞張口,心臟一下一下地跳。
揣一眼他臉,漸漸壯了點膽,略微屏氣,聲音越來越低:“跟saria學鋼琴……”
合時宜的坦誠有時就是最好的策略,那時,的誠實顯得那麼真摯,一雙水亮的桃花眼過去,聲氣地告訴他自己的小心思,那示弱的樣子,特別像一只乖乖伏法的小獵。
即便是賀司嶼,也無法否認,當時有些惹人喜。
“所以呢?”他問。
“所以……”
他籠罩過來的目強勢而有穿力,蘇稚杳難以招架,支吾了會兒,慢慢輕聲說:“想獻獻殷勤,哄你高興。”
彎彎翹翹的睫往上抬,朝他去時忽地一笑,那雙笑眼靈,出幾分俏皮。
哪怕知道是故意扮乖,卻依然覺得,窗外奐的霓虹,也不如的笑容可。
盯了幾秒,賀司嶼鼻息哼出一聲笑,很淡,不明意味,手指松了勁,放開臉,抬手帶上了頭頂的柜門。
隨后起,坐進沙發。
蘇稚杳回過神,本能地跟過去,挨著他旁邊那張轉角沙發椅坐下,眼地瞅著他。
手邊角幾上擺有只重分量的花梨木雕雪茄保盒,賀司嶼指尖掠過,慢條斯理掀開:“不找你的珍珠了?”
“不著急。”蘇稚杳很是分得清輕重緩急,眨眨眼,干脆取下右耳那只晃的珍珠耳環,擱到雪茄盒邊。
“那去餐廳。”
賀司嶼作勢就要蓋上盒子站起,蘇稚杳不假思索按住雪茄盒蓋:“等等!”
他起眼簾過去。
蘇稚杳笑盈盈地回視,聲說:“賀司嶼,我們商量個事兒好不好?”
賀司嶼不咸不淡地看著。
笑里摻著一點,年紀小,就是討好人的樣子也毫不顯落俗,更是坦得干干凈凈。
過片刻,賀司嶼徐徐斂了眸,沒再要走,倒是不慌不忙地,挑了一支雪茄出來,在指間質。
他沒說不好,那就是有得商量。
蘇稚杳雙手住扶手,子往前傾:“今天音樂會我看到saria了,是藝節嘉賓,這兩天應該不會離開港區,所以我就想著,如果愿意,正好方便指導我鋼琴……賀司嶼,你幫我邀請一下,可以嗎?”
雖然要犧牲看藝節的時間。
但能被saria指導,哪怕只有一小時,都求之不得。
賀司嶼再抬眼時,便見孩子雙眼笑意濃重,仰著一張白凈的臉,溫順得要命。
那一刻,賀司嶼不由想到程氏董事會設宴招待他那晚,這姑娘被某個不懂事的高層針對,不得已來到他邊,手要為他點雪茄的畫面。
賀司嶼握著那支名貴的雪茄,在指間把玩了會兒,才慢悠悠開口。
“蘇小姐的殷勤呢?”
蘇稚杳笑得很甜,輕輕走他指間那支雪茄,上道得很:“我來。”
若要將京市各大家族進行分級歸類,除去斷層的盛家,蘇程兩家該是現今勢頭最盛的,在這樣的環境,蘇稚杳沒培訓禮儀課,涉獵甚廣,其中自然缺不了雪茄文化。
自蘇柏十余年前再婚起,他就沒怎麼要求過蘇漫學這些,倒是刻意為蘇稚杳安排許多。
現在想想,或許他始終都有用聯姻的打算,所以早早便開始為程家培養好兒媳了。
思及此,蘇稚杳握雪茄剪的作停住兩秒,隨后不做聲,用雙刃剪的圓孔輕輕卡住雪茄,轉一圈,輕松剪下茄帽。
金屬火機槍噴出一簇細長的藍火焰,雪茄呈四十五度角,在手中緩慢勻,很有耐心地烘烤熱。
垂著睫,一步步做得十分認真,看上去還專業。
等淡藍煙霧從茄腳一縷縷裊裊騰起,蘇稚杳放下噴槍,輕吹兩下,雙手端著雪茄送到他邊,的那頭對準他,拿著腔調。
“賀先生嘗嘗。”
賀司嶼低垂的眼眸抬起,視線從雪茄落到孩子近在眼前的臉龐。
半個子向前伏著,雪白的天鵝頸輕,靠他更近,重新起眼睫時,桃花眼彎起,看進他眸子,勾在眼尾的笑有意無意地,甜中帶了一嫵。
茄燃煙的清木香隨呼吸充盈進腔,再聞后調,依稀有上的淡香,接近海鹽椰的香氣,好像有暖融融地灑在眼皮上,溫暖舒服的覺。
賀司嶼竟有那麼一秒,想湊近去嗅嗅,那是潤在皮的香水,還是頭發的氣味。
但面上依舊冷薄。
端詳的目在臉上逡巡一圈后,他眸又靜靜垂落回去。
倒是沒拒絕。
他微微偏低下頭,就著手,含住雪茄頭,漫不經心吸了一小口。
賀司嶼搭著,子完全后靠,后腦枕到沙發,闔上眼,在口腔嘗過香醇的味道,過兩三秒,慢悠悠吐出那口煙。
他的臉在那團朦朧的青白中變得迷離,煙霧散開,又漸漸在眼前清晰,復古棕格紋西裝外套敞著,出里面的領帶和裁剪合襯的馬甲,白襯衫領子立有型。
人靠在那兒,世獨立。
蘇稚杳不是沒見過男人煙,那群闊總叼著香煙,吞云吐霧地聊些圈子里的風流事,盡是下流的黃廢料,沒個遮攔。
一度覺得煙是件很低俗的事。
那晚落雪的街上,偶遇他握著雪茄講電話,后又騰出手去那只蹲羅馬柱花壇的白貓,那而強大的派頭,讓第一次領悟到男人煙也可以這麼高雅。
眼下,他戴著金眼鏡,地倚在沙發里,脖頸后仰,結凸得明顯,反差出強烈的假斯文氣質。
還帶一點兒渣蘇的匪氣。
蘇稚杳看得不經意著了迷。
一支優質的雪茄,能讓人在眩暈中捕獲到滿足,賀司嶼再睜眼時,就見這姑娘直勾勾盯著自己。
那口雪茄的眩暈尚未徹底消失。
而出神的表,在那一瞬間意外帶給他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別樣驗。
賀司嶼若無其事出手,中指在雪茄下,食指在上彎曲,和拇指一起握住。
“大家出的蘇小姐,”他不急不徐,接過手上的雪茄:“你的禮儀老師難道沒有教過你,不要這樣長久盯著男人看?”
蘇稚杳回過神,反應他話,臉微熱。
但沒覺得態有多窘迫,甚至不太服輸地歪了歪腦袋:“可是羅丹也說過,我們要有一雙善于發現的眼睛。”
賀司嶼剛了口雪茄到里,聞言頓了頓,煙霧的口都未來得及品嘗,便被他一口氣呼了出去。
他臉往看不見的方向略偏一點,停住短瞬,冷不丁嗆出低的咳嗽。
蘇稚杳察覺到,他好像是笑了。
歡歡喜喜求夸獎的表:“賀先生還滿意嗎?”
賀司嶼斷斷續續悶咳兩聲,握雪茄的胳膊撐高了些,擋在臉側,再回過頭時,面如常。
“一般。”
蘇稚杳在心里頭犯了兩句嘀咕,心平氣和地放嗓子:“那我剛剛說的事,你愿意嗎?”
在雪茄飄出的淡藍煙霧中,賀司嶼睨一眼,用染過煙微啞的嗓音低低開口:“真把我當慈佛了。”
這人果然很難搞定。
蘇稚杳故意掐著小孩又又嗲的腔調:“求求你了賀司嶼……”
“再看。”他故意這麼說,咬住雪茄,聲音變得有些含糊,深一口,雙眸微瞇著前方空的辦公室,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再看就是不答應,意料之中。
蘇稚杳喪氣地回了聲“哦”,支著扶手,掌心托在腮邊,陷郁悶。
賀司嶼瞥了一會兒,在可能要抬頭抱怨時,目又不留痕跡地從臉上移開。
餐廳在九龍國際中心頂層,歐式壁畫和地磚,水晶吊燈撐花設計,中央舞臺區有長禮服的人在拉大提琴,演奏的是赫某首名曲。
他們坐在落地窗邊的座位。
視野開闊,線暗得恰如其分,回眸就是維多利亞港的夜氛圍。
蘇稚杳有些了,聞著食濃郁的香氣,一肚子憂郁一掃而空,專注眼前的晚餐,吃得很認真。
賀司嶼吃了點鵝肝就停了下來。
看到面前的人叉了只黑松龍蝦球,咬到里,眼睛里轉瞬出滿足的笑意,似乎這道菜很合口味。
平時嘰嘰喳喳,但吃東西的時候很安靜,閉著細嚼慢咽,人瘦瘦的,不過一口又一口,吃得可不,看得人憑空好了些胃口。
侍應生知道他習慣,見他擱下刀叉,就立刻過去,詢問他是否要上餐后甜點。
看蘇稚杳還吃得意猶未盡,略作沉默,賀司嶼輕輕擺了下手,示意不用。
袋里的手機開始振,賀司嶼放下酒杯,出來一瞧,是saria的來電。
“慢慢吃,我接個電話。”
蘇稚杳點點頭,賀司嶼起,離開座位,去了餐廳的臺。
賀司嶼剛走,蘇稚杳就從包里取出一張卡,給侍應生:“結賬。”
侍應生愣了足足三秒,才找回聲音:“小姐,今晚的消費會記到賀先生賬上,不需要您支付……”
“他要付錢,以后不是沒有機會。”蘇稚杳眼底掠過一狡黠,笑地把卡遞過去:“食很好吃,謝謝。”
還說把金額湊個整,多余的算作小費。
侍應生茫然不明況,遲疑地接過卡:“那……您稍等。”
賀司嶼立在臺,姿頎長,單手抄著袋,正在講電話。
“親的賀,我這邊的事結束了,你給我找的學生呢,帶來讓我見見。”saria蒼勁的德語,在電話里響起。
賀司嶼的德語標準好聽:“年后如何?”
“年后?”
“您之前說,打算在中國過長假,我為您安排京市的度假旅行,食住行都算我的,隨您留到何時。”
老太太頓一秒,頭腦清醒地哼笑:“以為我聽不出來,你是在給那小姑娘找法子,想讓我多教幾天?”
高樓頂層有風,吹得賀司嶼襯衫微微鼓起,他的聲音在風里帶著一笑,沒有否認。
“您知道的,我喜歡兩不相欠。”
這倒是真的,人只有別人欠他的份。
saria毫不懷疑,提前敲警鐘:“不過事先說好,就算是你的面子也不能放寬要求,我在鋼琴教學上很嚴格,還沒有小姑娘能忍我的批評不哭,何況你那位還是個氣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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