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進了四月天,阿梨有時候便莫名犯困,明明夜里睡得極好,可總也一副睡不醒的樣子。但一心只照顧著生了病的兒,也并未多想,只以為是犯了春困。
直到那一日,才曉得自己這莫名其妙的“春困”,從何而來。
這日李元娘來了府里,如今李元娘是阿梨的小姑子,不過是出嫁了的,兩人接倒也不算多,阿梨進門后,兩人也只草草見過幾面。
侯夫人是知道這對姑嫂之間的不合,有意從中調和,便在兒帶著外孫來府里的時候,喚嬤嬤去請了阿梨與歲歲。
阿梨抱著歲歲進門,一眼瞧見屋的李元娘,一貫聰慧,自然明白婆母的心思,倒也并未說什麼。
侯夫人一見歲歲,面上便笑開了花,笑盈盈招呼歲歲到邊來,一把摟住,疼惜道,“來,祖母抱。這小臉瘦了不,看了真人心疼。”說著,轉臉看向阿梨,“大夫如何說的,可好全了?”
數天前,歲歲夜里覺得熱,踢了褥子,守夜的嬤嬤犯困打瞌睡,一時不察,也沒發現。還是阿梨起夜去了兒的小屋,瞧見在角落里,才抱了回屋里。可就這樣,第二日歲歲的嗓子便啞了,咳得厲害,這幾日都在吃藥,昨日才略好些。
湯藥敗胃口,喝多了藥,飯便吃不下了。無論阿梨怎麼哄,胃口都比平時小了不,原本圓圓的下都尖了不。
見婆母問,阿梨回話,“好多了,已經不咳嗽了,藥也停了,每日灶上熬一盅枇杷葉棗湯吃著。甜津津的,也肯吃。”
侯夫人聽罷,孫的臉,聲哄,“歲歲可要聽你娘的話,乖乖吃飯,等你病好了,祖母便把那盒東洋珍珠給你。”說著,用手比劃了一下,道,“喏,一顆有這麼大,到時候嬤嬤給你在鞋尖,可好看了……”
侯夫人哄孫,那是從不吝嗇,有什麼好東西,都想著往孫那里送。也因為這樣毫不掩飾的疼,歲歲很快便和祖母很親了,阿梨也念婆母對歲歲的一片疼之心。
祖孫倆這般親熱模樣,落李元娘眼里,可就有那麼點刺眼了。
以前沒有薛梨母,母親一心幫襯著,有什麼好東西,也都著和景哥兒,如今景哥兒還在呢,母親滿心滿眼就只有親孫了,親疏之分一下子就現出來了。
李元娘心里憋著一口氣,抱著兒子的手也下意識一。
景哥兒被弄得不舒服了,立馬開始掙扎了,大聲道,“娘,我要下去!”眼珠子一轉,看見外祖母懷里的好看妹妹,立刻道,“我要去找歲歲妹妹玩!”
李元娘差點沒被兒子氣得仰過去。
侯夫人倒是很樂意,看了眼阿梨,見阿梨沒有阻攔,才開口和兒道,“你放景哥兒下來吧。小郎君不比小娘子,不能太慣,我看你就是把景哥兒看得太了。”
李元娘心里惱火,再看在懷里眼瞅著妹妹的兒子,更是來氣,生氣松開了手。
景哥兒倒是丁點不在意,泥鰍一樣從母親懷里了下去,走到外祖母邊,笑瞇瞇道,“外祖母,我和歲歲妹妹玩!”
侯夫人雖然偏疼孫,但對外孫子也不是不疼的,兒那個子,也強不來,索便把心思放在景哥兒上,盼著外孫能與舅舅家親近些,日后不在了,兒子也還愿意照拂外孫。
抱著這樣的心思,侯夫人點了頭,答應了,不忘囑咐道,“帶妹妹玩可以,但妹妹還生病呢,你是哥哥,要照顧好妹妹。你要是欺負妹妹,外祖母可不答應,知道嗎?”
景哥兒眼瞅著妹妹,心想妹妹圓溜溜的眼睛好像一對黑葡萄噢,看上去就甜津津的,立馬一口答應,拍著脯道,“我肯定不欺負妹妹!”
侯夫人這才放了膝上的歲歲下來,景哥兒牽著歲歲便出去了,嬤嬤們也跟著小主子們出去了。
孩子們一走,屋里的氣氛頓時沒那麼熱絡了,侯夫人倒是有意從中調和,阿梨看在婆母的面上,也并未冷臉,從頭至尾客客氣氣的。
但無奈李元娘不懂母親的苦心,其實也不是不懂,這人自小生慣養,骨子里便是傲氣跋扈,讓給人低頭,比要了的命還難。
侯夫人越說,李元娘臉越難看。
阿梨看在婆母的面上,不會和李元娘一般計較,但也不會放低段去討好李元娘,即便是以前,也沒做過,現在更不會主去討好了。
一個不肯低頭,一個神淡淡,侯夫人說到后來,也無奈了,看了眼不爭氣的兒,索住,不再做無用功了。
這時候,外頭傳來一陣哭聲,聽到那悉的聲音,阿梨噌地一下站了起來,因為站得太急,眼前驀地一黑,差點朝前跌去,一手扶住扶手,那陣眩暈才過去了。
不等阿梨開口問,嬤嬤們已經一前一后抱著兩個孩子進來了,走在前面的嬤嬤懷里抱著歲歲,方才還活蹦跳的小家伙,才這麼會兒功夫,額上便起了個包。
阿梨一看,口一堵,顧不得侯夫人和李元娘,上前一把將兒抱進懷里。
小家伙原還只是小聲地哭,一見到母親,仿佛有人做主了,立馬變為嚎啕大哭,小肩膀一聳一聳的,眼淚珠子和斷了線的珍珠似的,一顆顆往下掉,哭得可憐極了。
侯夫人見了也是著急,大聲催促嬤嬤,“快去取藥膏來!人把大夫喊來,還不快去!”
一屋子的人都圍著歲歲,大夫過來了,給歲歲看了額頭,道,“只是皮外傷,不礙事不礙事,磕得不重。”
這話一出,阿梨心里才覺得一松。
侯夫人也是大松了口氣,下意識拍了拍脯。
見歲歲無礙,侯夫人才出心神來,詢問嬤嬤,冷著臉道,“方才怎麼回事?好好的,怎麼就讓小主子磕了摔了,你們怎麼伺候的?!”
一聽侯夫人這語氣,嬤嬤也不敢瞞了,跪下道,“奴婢不敢懈怠,一直跟著小主子們。小娘子怏怏的,不愿意走路,奴婢便一直抱著小娘子,想舒服些。景爺想帶小娘子去花園,小娘子不愿意,拉扯推搡之間,小娘子便跌了……”
侯夫人一聽,看向一旁的外孫,問他,“景哥兒,嬤嬤說的可是真的?”
景哥兒也被嚇壞了,臉一白,點點頭,道,“是我不好,妹妹不舒服,我還非要帶去花園,外祖母,我錯了。”
侯夫人聽完,臉倒緩和了些,但依舊道,“你既然知錯了,那就過來給妹妹道歉。外祖母方才和你說過了,妹妹不舒服,你是哥哥,你要照顧好妹妹。”
景哥兒看了眼被舅媽抱在懷里的妹妹,方才還漂漂亮亮的妹妹,此時額上一個腫包,哭得眼睛都紅了。他在家里也是生慣養的,可是看妹妹這幅可憐模樣,頓時覺得自己方才太不應該了,點點頭,對外祖母道,“我給妹妹道歉!”
說罷,就要上前,還沒走出一步,忽的被人從后一把拉住胳膊,景哥兒朝后一看,便見拉著自己的是娘。
李元娘忽的站出來,臉難看得厲害,憑什麼要兒子給那丫頭片子道歉?!扯起角冷冷一笑,道,“不過是小孩子起了口角,有什麼對錯的,這嬤嬤也是府里人,自然向著自己人,全說是景哥兒的錯。倒是我和景哥兒,跟嫂嫂比,卻了外人了!”
頓了頓,又看向阿梨,意有所指地嘲弄道,“不過,要我說,指不定景哥兒同他舅舅更親呢!呵,有的事,誰知道呢……”
這話說的委實誅心,阿梨原本看在婆母的面上,不想把事鬧大,又見景哥兒也主認了錯,更不想和個孩子為難,可此時聽了李元娘這番話,卻是徹底冷了臉。
冷冷看向李元娘,冷聲道,“在這府里,小姑子是不是外人,我不知道。但在我和歲歲這里,你從前往后,就是外人了。不必你含沙影,你且放心,歲歲日后不會喊你一聲姑姑!”
李元娘心里一哽,更不肯服輸,氣得口不擇言道,“好得很!我不得,你以為我樂意當這個姑姑,誰知道是哪里來的野——”
“孩子”二字還沒說出口,就被侯夫人一掌打斷了。
侯夫人氣得手都在發抖,喝道,“你這孩子,胡說八道些什麼!莫不是失心瘋了,還不給你嫂子道歉!”
侯夫人心里簡直悔不當初,后悔自己今日讓姑嫂二人見面,更后悔當初把兒寵這幅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
李元娘被打了一掌,非但沒冷靜下來,反而怒火更是一下子涌了上來,一把抱起兒子,用力推開面前的阿梨母,抬就要往前走,還邊道,“不用你罵,不用你趕,我走就是了!你們放心,我再不帶景哥兒來礙你們的眼!”
還沒邁出一步,便聽得后傳來驚駭的尖聲,下意識回頭看過去,就見方才被推開的阿梨,倒在侯夫人懷里。
李元娘后背一涼,過熱的腦子一下子冷了下來,后背唰的一下,起了一層冷汗。
而此時的阿梨,只覺得眼前一黑,看著涌上來圍著自己的嬤嬤,耳邊傳來兒哭得差點過去的聲音,想張安安兒,卻發不出聲音,然后便徹底失去了意識,陷一片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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