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鬧了一會兒，分別落座后，皇上道：「蕭畋，朕真的對不起你的……」

「不說那些。」蕭畋道，「這些都是我提出來的，也是早就說好的。」

「朕給你半年時間，去把易卿給朕拿下，這是聖旨！然後明年這時候，朕要抱到侄子！」

蕭畋懶得理他。

事實證明，蕭畋只用了半天的時間，就把易卿給……弄來了。

晚上易卿讓包子讀書，發現他心不在焉，就有些不高興，但是也沒有發火，而是不聲地問：「門外有什麼嗎？」

包子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小聲道：「娘，我長大了，再和娘睡會害。」

蕭叔叔和他說，要他一個人睡，晚上他就方便來找自己了。

易卿沒想到是這個理由，道：「那明天娘把廂房收拾出來，你自己住不會害怕嗎？」

「不害怕，我長大了！」

易卿笑道：「那好，回頭等紫姨回來了，你們東西廂房對著住。」

提起紫蘇，易卿面上表和了許多：「我給留紙條了，會看到的。」

房樑上的紙條，等閑應該不會有其他人注意道。

「洗洗睡覺吧。」易卿站起來道。

包子乖乖地自己去換洗漱換，到床上躺下。

易卿在解頭髮，看到海葡萄銅鏡中的自己，不由手了鏡中人。

今日生辰，又老了一歲。

對這些倒是沒什麼講究，所以甚至沒有和包子提一句，只是晚上做了麵條而已。

來到這世間，已經十年整了，從十二歲到二十二歲，從迷茫到踏實，一切都是因為有了床上躺著的那個小小的人兒。

從蕭畋上也學到了很多，比如如何更好地和孩子親近。

想到這裏，忽然問：「包子，你想蕭叔叔了嗎？」

包子差點有點綳不住要餡，小手在被子下地抓住床單，張得臉都有些紅了。

幸好是晚上，燈暗淡，所以易卿沒有發現。

「想。」包子道，「娘，您也想他了對不對？蕭叔叔很快就會回來的。」

易卿：「……」

想他嗎？

沒有。

從前或許還有幾分調弄之心——雖然到現在，也不知道自己是真是假，但是知道他和皇上有「勾結」之後，的那點兒心思就徹底熄滅了。

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個聰明人，看似明，其實對於複雜的關係本一竅不通。

對於不懂的東西，不妄下判斷，但是要遠離。

這是弱者的求生之道，易卿如是說。

至於蕭畋和蕭靖寒之間的事，時間總會讓一切水落石出。

不得不走。

因為再不走，該如何面對包子？幫蕭畋瞞，但是日後可能陷包子於險境；告訴包子真相，恐怕他傷。

畢竟在包子心裏，蕭靖寒只是一座遠去的冰涼的碑，而蕭畋才是陪伴過他的真實溫暖。

左右權衡，現在才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娘，我是說真的，蕭叔叔一定會儘快回來的。」看到易卿沉，包子大聲地道，「然後你們就可以給我生妹妹了！」

易卿頭疼，「趕睡覺。」

果然不是慈母的材料，耐心了不到五分鐘就想河東獅吼。

包子立刻閉上眼睛，長長的睫在眼底投下一片影，纖毫可見，模樣十分乖巧。

易卿用梳子梳了幾下頭髮，剛要吹滅蠟燭上床，門忽然被大力地敲響，同時驚起了鄰居狗，遠的狗也應和著，一時之間，由近及遠，犬吠之聲不絕於耳，徹底打破了夜的寧靜。

包子猛地睜開眼睛爬起來，抓住易卿的袖子：「娘，我保護你。」

易卿心裏一沉，面上卻不聲，笑著拍拍他道：「或許是敲錯了門，我們在這裏也不認識誰。」

孫掌柜從來都沒有來打擾過，就偶爾去一趟罷了，實在想不出這半夜來人會是誰。

正在想著，門板「轟隆」一聲倒地，發出巨大的聲響。

易卿低頭看了看自己腰間的荷包，快速地從枕頭下出一把匕首，把包子護在後，正對著門的方向。

急促的腳步聲已經傳來，易卿目凌厲，嚴陣以待。

「你怎麼來了？」

等看清是陸天左，很是鬆了口氣，然後又覺得不對。

「易卿，跟我走，快跟我走！」陸天左不由分說地上前拉著，眼眶是紅的，臉上尤有淚痕。

「陸叔叔！」包子喊道，「發生什麼事了？你哭了！」

「是蕭，是蕭畋。他不行了，要見你們母子。」陸天左說著，淚從眼角留下，抬起袖子用力了，「快，來不及了，再不去見不到最後一面了！」

易卿沒有多問一個字，沒問他為什麼知道自己住在這裏，沒問蕭畋到底怎麼了，沒問要去哪裏，斬釘截鐵，毫不猶豫地道：「你抱著包子！」

飛快地拉開柜子找到藥箱，「走！」

陸天左是蕭畋的朋友，也是陸天左的堂弟，人品可靠，不至於要害自己，那他說的就不會是假的。

而且三更半夜，弄出這麼大的靜，若是說做壞事，那也太明火執仗了。

同一時間，宮中。

「蕭畋，你給我撐住，撐住！這是聖旨你聽到沒？這是聖旨！你敢抗旨，我誅你九族！」皇上抱著蕭畋，目眥裂，眼睛裏全是淚，然而偏偏視線模糊中，也能看到蕭畋腹部可怖的傷口。

那是一條長長的口子，鮮橫流，甚至能看到腸子。

如果不是蕭畋自己用力著傷口，恐怕早以肚破腸流。

「你別搖了。」蕭畋面蒼白如紙，「再搖我堅持不到易卿和包子來了。」

「放屁！你行的，你一定會沒事的！」

空空的大殿中，只有蕭畋和皇上兩人，一個橫躺在地上，一個跪在地上抱住他的頭。

「哥，你的命比我重要，能替你擋刀，是我為臣子，為弟弟的榮耀。」蕭畋道，「人固有一死……」

「閉，你不許死！」

「我不怕死，你知道的。這下好了，弄假真。」蕭畋臉上甚至還出幾分笑意，「別哭了，你都不像個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