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嫣看他的眼睛，想分辯他心的真假，還想揣測他是否知道些君無殤的事。

「不必揣測灑家的心思，灑家只防人，不害人。」權和把茶碗放下，站起來，小聲說：「其實是浮燈主持讓灑家多照應林尚宮，灑家能撿回這條命，也全靠浮燈主持。這份恩，酒家是要還的。」

是浮燈啊！

卿嫣想著那俊的有酒窩的和尚，心中微微一。那和尚居然如此幫，真讓意外。

「另外，太后之所以還未前來傳詔你問話，是因為新王的登基大殿已定於明天提前舉行，這時候沒工夫管這事。大典之後，太后將正式移居鸞飛宮，這後宮大權還在手中抓著，花皇后並沒有權力，你有任何事，還是得通過太后，加之你母親現在又在太后那裏，所以說話做事，都得斟酌一些。記著，以前太后不在明面上針對你，那是因為有先皇在，現在可沒有先皇了。」

權和提醒完，見一臉嚴肅，知道已聽進心裏去，便淺淺作了個揖，帶著人離開了常曦宮。

卿嫣在長廊下站了好一會兒，才用月桂花枝推了推黑大帥，輕聲說：「去找小珍珠，它怎麼好久都不來了？死哪裏去了？」

黑大帥展翅飛起，很快就消失在淅瀝細雨中。

正惆悵時，一群子大呼小地從林間小道跑出來了。定晴看，是幾名婢正拼力攔著一位素嬪妃。

「欣娘娘，您不能出去。」

「閃開，誰敢攔著本妃。」

「欣娘娘，進了這裏，無旨是不能踏出去半步的。」

「本妃偏要出去，本妃的父親是於大將軍。」欣妃推開了攔在面前的婢，大步往外走。

婢又攔，不想欣妃揮手就打，啪啪地幾個耳，打得婢們跌在了地上。

卿嫣擰眉，快步出去，想攔住這囂張的人。這都淪落至此了，還要擺駕子！

「太妃，請你留步。」手攔住欣妃，厲聲呵斥。

「你是誰，敢攔本妃，閃開……」掀妃本不買帳，揮手就來打卿嫣。

卿嫣輕吸氣，飛快躲開一掌，反手抓住的手腕往後一推，「我是尚宮青珂。」

欣妃稍怔，著手腕上下打量，恨恨地罵：「我以為是誰呢，原來是你這掃把星……若不是你這掃把星，本妃怎麼會到這裏來？」

「是啊，本尚宮是掃把星，你們進了這裏，就得悠著點，盡量遠離這道門。有什麼需要，儘管告訴玉芬姑姑，若強闖出去，那說不定真的就被本尚宮給剋死了。」卿嫣忍著氣，揮手讓人送回去。

「我不回去，那裏怎麼能住人？本宮從來沒住過這樣的破地方。」欣妃推著，要繼續強闖。

「那去殉葬吧，或者去守皇陵？」卿嫣沒好氣地問。

「本宮才不去……本宮才不想老死在這裏……」欣妃影晃了晃，哭了起來，指著卿嫣說：「別以為本宮不知道，陛下本不是被什麼大元餘孽謀殺的，而是你……陛下死於彼岸生！」

哭著，又力撲過來，雙手掙住了卿嫣，用力搖晃撕扯，卿嫣本是要出手給一掌的，但聽到彼岸生三個字時，又愣住了。

這時候，有人一把拽住了，往後拋出老遠。

「皇上。」眾婢們看著君博奕，趕下跪。

「沒事吧？」君博奕扭頭看，關切地問。

「沒事，皇上到此，有何吩附。」卿嫣看看手腕，被欣妃抓出了好些痕。

「你們這是幹什麼？」君博奕轉過頭，凌厲的視線投向摔在地上的欣妃。

欣妃跪爬起來，滿臉驚恐地看著君博奕，突然，尖聲笑了起來，連滾帶爬地爬到他的邊，用力箍住他的，把臉埋進了他的龍袍中，眼睛瞪得大大的，興地說：「陛下，你來接臣妾出去了嗎？臣妾唱曲給陛下聽吧……蘭花欣向榮，俏立月中天……」

大風驟起，在袂獵獵聲中，欣妃尖細抖的歌聲格外刺耳，聽得眾人紛紛後退，捂住了耳朵。

「皇上，欣妃了刺激，還是讓下去吧。」卿嫣連連揮手，扮出厭惡狀，「玉芬姑姑，給欣妃娘娘請醫來看看。」

「可是……醫不能進來。」梅玉芬猶豫了一下，看向君博奕。

「朕允了，把欣妃扶下去。」君博奕眸子裏銳一閃，低聲道。

「陛下，臣妾還會跳舞，臣妾新學的一支舞，臣妾跳給陛下看……」

欣妃還要掙扎著往他上撲，梅玉芬趕帶著婢們上前來，拖著欣妃就往後園走。

「真可憐啊。」卿嫣秀眉輕擰，著手腕，不停地嘆息，「長得如此貌，卻得在這裏上關上一輩子，真是暴殄天。」

君博奕笑笑，從袖中拿出明黃的錦帕，托著的手，包住了的手腕。

「這怎麼敢當？那就謝皇上了。」卿嫣抬腕看錦帕，舒眉展地謝恩，仿若對他這樣的舉格外。

「長風與我親如兄弟，你今後是我弟妹，有何不可？」君博奕笑笑，指著院門說：「我是來接你的，正好從這裏出去，經東角門去將軍府，沿途還能停一停，讓你看看天燼國的集市。」

「去衛長風那裏？」卿嫣雙瞳一亮，連連點頭，「皇上容我換件裳吧，他昨兒就笑我頂著綠頭繩難看。」

君博奕含笑點頭，在梅林里站著，等著出來。

卿嫣合上了門，靠在門上用力吸氣。欣妃在裝瘋，所以欣妃的話多半是真的。這欣妃家裏不知是何來頭，讓可以免去殉葬的命運，不過卿嫣猜，一定是君博奕的人，甚至是極重要的心腹，所以才能知道這樣的。

欣妃只怕是活不了，今日聽到這的人，可能都活不！

一、二、三……卿嫣在心裏數剛剛那些婢的人數，好像有五人。最煩惱的是梅玉芬後來也趕來了。

梅玉芬是好人，偏這皇宮裏容不下多好人，老天爺總要給好人的人生里多丟幾隻妖蛾子！

悶悶地扭頭看窗外，此時只有君博奕一人站在梅樹下，拈枝看梅花。

他側對著門，看不清他的表。君博奕對，也算是有救命之恩，相識以來，對彬彬有禮，從未有逾矩之。這個人的自制力也很強，不亞於君無殤。他若是明君，天燼必會持續強大。他若是黑暗之主，那就不好說了……

另外，君鴻鎮死於彼岸生，那就是衛長風和君博奕下的手。

彼岸生是曼海國東海岸獨有的一種海草，是珊瑚的伴生，當地人它索命草，醫書里它彼岸生，意思是了它，稍有不慎就得去彼岸，重新胎做人。它很難採集，只有極有經驗的漁夫才敢去採摘，用來毒殺兇猛的食人鯊，稍微不注意，漁夫會和鯊魚一起喪命，得不償失，所以這些年來已經沒人去彼岸生了。

衛長風從古葯書里發現這種海草后，便去了東海岸，費盡周折採回了一些！印象中，他好像一共去過三回東海岸，帶了十幾株彼岸草回來。

他用這種海草製作藥，控制到極小的劑量，麻痹雀兒的神經，再給數只雀兒腹中植以彼岸生製的香丸，這幾隻雀便會增強數倍鬥志，再以這幾隻雀為頭領，馭千雀為陣，聽衛長風的指揮。

他以前在卿嫣面前演示過一次，只用了十隻小鳥兒，給卿嫣跳舞祝賀生辰，結果耗盡了雀兒的力，啼出淚，二人便約好，再不用這種東西了。他又找出了其他能馭千鳥的辦法，這才有了大元城的千鳥陣一戰。

從時間上來推算，衛長風上回被黑鷹啄傷，應當就是黑鷹幫他送來彼岸生，毒應當是那時候就下給了君鴻鎮的。

這麼說，在秦蘭決定手之前，衛長風和君博奕已經手了！卿嫣猛地打了個冷戰，彼岸生這種東西，用在雀兒上都顯歹毒？衛長風什麼時候開始起，不把鳥兒當朋友，只當殺人的利了呢？

衛長風說不肯把心事講給他聽，但衛長風你也開始對我瞞了呀！為什麼出了曼海皇宮，你我之間卻開始變得陌生了？

卿嫣極重視與衛長風之間的，不想這莫名其妙地就變味了，更不想這十多年維護的衛長風被君博奕給利用了。

匆匆拉開了櫃，找了淡緋的穿上，梳了個百合髻，特地拿了朵自己做的緋芍藥絹花戴上，頰上輕抹一層胭脂，淺淺上了層黛。

這裝扮很打眼，但有時候高調也是一種自我保護。誰都盯著，想害的人反而不好下手，因為誰也不想有把柄落在別人的手裏。

拉開門，君博奕轉頭看的時候，瞳中的明顯亮了亮。

卿嫣角彎彎，輕盈地跳下臺階，快步往他邊跑。

「慢些。」君博奕手扶了一把，爽朗地笑道，「青珂，你總是這麼快活，若沒有長風，我真想取你為妻，我也能跟著你快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