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跪，就跪到了大半夜裏。

思瑩來了！坐著華蓋馬車，緩緩從面前那條大道上過去，馬車窗子開著，上的香味兒直往外面飄。

「青珂。」思瑩的手從馬車裏探出來，染著明蔻的指甲掐著一方羅帕，沖揮了揮。

卿嫣若過去回話，便得膝行向前，思瑩這是找茬，要看熱鬧好戲。卿嫣倒也不怕，從腰下解下了君鴻鎮賜給的玉佩，雙手托高，沖一笑。

思瑩的臉一下就垮了下來，回了手，冷冷道：「走，陛下還等著呢。」

馬車軲轆過漢白玉上的玉雕，嘎吱地響。卿嫣了玉佩，心中嘆，再厭惡君鴻鎮，此時卻不得不仰仗君鴻鎮的虎威，得以逃一次侮辱。狐假虎威的事，偶爾做做，也是迫不得已啊。

如勾月，躲與雲層后，天，暗了，小雨纏綿而下，染人眉角發梢，還鑽進脖子裏，帶著森冷秋意，讓人忍不住地打冷戰。到了下半夜，雨漸大，將人澆了個。

……

瑯華殿中。

君鴻鎮剛與浮燈談完，帶著一臉疲憊邁進門檻。

秦蘭和思瑩趕迎上前去給他行禮。

「你怎麼來了？」他看了一眼思瑩，眉頭微皺。

「是臣妾讓瑩貴嬪過來的。」秦蘭替他解開披風，溫地笑道，「服侍皇上的幾晚，皇上都睡得極安穩，臣妾見皇上今天憂心，特地讓思瑩過來伺候皇上。」

思瑩跪在地上，雙手高捧著茶碗，聲道：「陛下請用茶，這是臣妾剛煮好的安神茶。」

君鴻鎮接過茶，也沒看，徑直到了椅邊坐下。

「陛下，那些奴才們如何置？不如，都發配去看守王陵吧。」秦蘭跟過來，雙手在他的肩上輕輕。

君鴻鎮啜一口茶，面上神凝重，啞聲說：「就這樣辦吧。」

「那青珂……」秦蘭猶豫一下，看著他的臉小心地問。

君鴻鎮又啜一口茶，神淡漠，「讓跪著吧。」

這懲罰好輕！

秦蘭向權瑛使了個眼，權瑛立刻上前來，手裏捧著一小碗人蔘粥，低聲說：「陛下，奴才給陛下熬了陛下最喝的人蔘黑米粥，陛下喝點吧，暖暖胃。」

粥碗熱汽騰騰，散發著淡淡藥味。思瑩立刻捧過粥，用小勺攪拌了，輕嘟紅，吹了幾下，遞到君鴻鎮的邊。

君鴻鎮嘗了一口，臉好看多了。

「陛下，方才奴才去熬粥的時候，聽到了一件事。」權瑛輕聲說。

「刺客的事？」

君鴻鎮抬起眼皮子，聲音里有掩不住的疲憊。畢竟是六十的人了，一天一夜，來往上百里路，顛簸勞頓，不比年輕人能扛。

權瑛沉了一會，人往前湊了一點，神兮兮地說：「刺客的事倒與宸王昨晚令人進宮報的無異，只是……昨晚宸王是在青珂姑娘房中過夜的。」

「什麼？這個賤婢之子，居然敢做這樣的事！」

君鴻鎮然大怒，一掌掀掉了思瑩手中的粥碗，嘩啦一聲，骨瓷碗碎幾片，熱粥潑到了思瑩的腳上，痛得掩低呼。

「陛下莫怒。」秦蘭趕扶住他的肩，柳眉輕擰，小聲說：「宸王一向不近，說不定是誤會，好好問問。」

「陛下，其實青珂以前在曼海時……就是……」

思瑩掩著，急急地接話，眉眼間全是興。

「就是什麼？」

君鴻鎮一記凌厲眼神投去，思瑩後面的話就收住了，囁嚅幾字，退到了秦蘭後。

「陛下，請聽臣妾一言。年輕男在一起，若這事發乎於，陛下倒無法責備他們兩個，畢竟青珂現在還沒有指給誰。不過，是宸王從曼海接過來的，只說是閻晟佔了的清白，誰知道……這一路上有沒有什麼事呢？」

秦蘭說至此，見他臉越來越難看，趕話峰一轉，手在君鴻鎮的心口上輕輕，給他順氣，繼續說：

「不然，為何如此怨恨宸王，要把那鷹羽之事栽在他的上？所以，青珂可能也了委屈，只是不敢出聲而已。子弱，可是抵不住男子孔武有力的，加之名節重要，已有閻晟在前，若再說出宸王，還有何臉見人呢？」

屋子裏靜了會兒，君鴻鎮拂開，在屋子裏來回踱了幾圈，冷冷地說：「傳朕旨意，宸王失責，令惡徒潛真元宮，千佛花一夕盡敗，實在令人痛心。令宸王卸去天羽林軍統帥一職，由宏兒暫時代掌。待太子與衛長風剿滅逆賊之後，再定天羽林軍統帥之事。」

「陛下英明。」秦蘭一喜，趕下跪磕頭。

三個頭還沒磕完，君鴻鎮突然又指外面，大聲說：「去，馬上把宸王和青珂都帶來。」

「是。」侍衛在外面領命，匆匆跑進大雨中。

秦蘭不知他是何意，與權瑛互看一眼，轉頭看向了雨中。

滂沱大雨滴打著屋頂，嘈雜到聽不清外面的腳步聲。過了好一會兒，去的人才回來。二人都是一。

卿嫣看著君無殤，暗思，難道對他的懲罰這樣就結束了嗎？君無殤並不看，大步過了門檻，筆地站在大廳正中。

秦蘭福了福，帶著思瑩出去。

卿嫣進去的時候，思瑩朝笑了笑，知道沒啥好事，但現在只能著頭皮迎難而上。

「跪下。」君鴻鎮背對二人站著，冷冷一句。

君無殤沒。

卿嫣琢磨，可不能不跪，於是乖乖跪下。

「怎麼，朕的話，宸王聽不進去了？」君鴻鎮轉過頭，鷙的眼神死死盯著君無殤。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今日，臣是不會跪的。」君無殤抬眸，淡淡幾句，依舊傲然立於他的面前。

卿嫣聽到了君鴻鎮牙關咬時磨出的聲音，往旁邊挪了挪，免得兄弟相殘時的熱噴滿。

「青珂，朕問你，昨晚上，他是不是在你屋裏過夜？」君鴻鎮瞪著佈滿的眼睛，看向卿嫣。

「這……」卿嫣一愣，原來是這事……

「陛下若為這事怒，大可不必。未嫁，臣在房間里過一晚，又有何罪呢？」君無殤冷笑，愈加平靜。雨水從他的袍子上往下淌，在他腳邊滴一片水漬。

「你……」君鴻鎮更怒，大步過來，揚掌便要打下去。

誰也沒有料到的事發生了，君無殤一掌架住了君鴻鎮打來的手，再往後一掀，君鴻鎮就被他掀得倒退了數步。

「天啦，宸王，你瘋了嗎？來人，護駕！」權瑛跺腳，大呼著衝上前去，攔到了君鴻鎮的前。

卿嫣完全呆住了，君無殤一定是瘋了，才會做出這樣出格的舉，今晚上他這顆腦袋算是沒了！這可不是被剋死，而是找死啊！

侍衛湧進來，刀劍齊出，指向了君無殤。君無殤也不後退，用膛抵著那幾把刀步步前進。

「君無殤，你大膽，你放肆。」權瑛奪了一把侍衛的刀，用力往前刺。

那從君無殤的心口淌出來，順著雪寒的刀刃往下滴。

「皇兄忘了嗎，皇兄登基時如何對臣弟說的？」君無殤不理權瑛，盯著君鴻鎮問。

君鴻鎮的臉微變了一下。

「臣弟為皇兄開疆闢土，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人，我過了，皇兄若真要責罰，悉聽尊便。」

君無殤開了雙臂，閉上了眼睛。

「陛下……」權瑛握著刀的手發抖，扭頭看向君鴻鎮，不敢再用力刺進去。

「父皇！」宏王君耀然的影從大殿外衝進來，一把掀開了權瑛手裏的刀，攔在了君無殤的前，焦急地說：「父皇三思，十九皇兄這幾年為父皇出生死，更是救過兒臣的命，父皇，十九皇叔從無二心，這兩次被大元餘孽所害，已是心力瘁，還要忍流言蜚語，父皇就諒皇叔一回吧。」

「宏兒，你怎麼來了，快退下。」秦蘭匆匆追進來，拖著君耀然要往外走。

「母后，你為何不攔著父皇？皇叔若出事，要開懷大笑的人可是我們的敵人！」君耀然拂開秦蘭的手，怒沖沖地吼。

「難道我們天燼國就不了一個宸王了嗎？」秦蘭一怒之下，口而出。

大殿中靜了會兒，君無殤冷笑幾聲，從腰上拽下了天羽林軍的統領令牌，往地上一丟，掉頭就走。

「你站住，太放肆了！」君鴻鎮再度被他的態度激怒，奪了一把刀，就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