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板的路曲曲折折，延到視線盡頭，又突然沒花叢，你以為沒路了，待走近時又會發現眼前有一片花海。

這樣慢吞吞跟了好一會兒，卿嫣的小屋子出現在眼前。

沒有點燈，小屋子孤單單地矗立在月下，中間屋子稍高，兩邊房間稍矮，就像一隻臥於花叢中、失去雙眼的鳥。

君無殤雙手負在後，站了會兒，轉過來看向。

一陣風掠過了牡丹花，卿嫣突然想到陷害君無殤的事，這不正是月黑風高之時，適合殺人復仇、滅口於無形之間嗎？

退了兩步，警惕地看著君無殤。

月正，籠在他寬厚的肩上，暗紫的蟒袍被鍍上一層冷，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又疏離，又冷酷，讓人不敢靠近。

對視良久，卿嫣心中風馳電掣地閃過無數被殘忍殺害的面畫，每一幕都死得慘烈無比。

是，毫不懷疑這個人會下手，就憑著下午他連發三箭那種氣勢，就能說明他從來都是殺人不眼眼的魔王，他的這雙手上，不知道沾了多人的鮮。

對視良久，他薄微揚，噙了一抹冷笑，往面前走了一步。

「宸王三思……」卿嫣頭皮一麻，更加張。

他烏瞳閃過一抹亮，冷漠地說：「你的相好死了。」

「死就死了唄。」卿嫣往後退了兩大步，雙手攥著拳頭，小聲說：「你巡視完了，趕走吧。」

「你不難過？」他瞳愈冷，死死盯著。

「我為什麼要難過？」卿嫣愕然反問。

「也是，你本來就是這樣一個人。」他臉上連冷笑都消失了，薄抿著，如一塊巨大的冰立於卿嫣面前，散發出一陣陣地涼意。

涼涼的細雨滴卿嫣的脖子裏，打了個哆嗦，又往後退了兩步。腳後跟踩到了花渠，再退一點，就能掉進半米深的渠里去了。但又覺得不服氣，憑什麼他跑來質問呢？與這君無殤素無淵源，把在沙漠裏弄丟了，是他自己失職無用，為什麼拿著這件事來迫？

「我是什麼人？」有些惱怒地問。

「水揚花。」他冷冷一句，拂袖而去。

「臥槽……」

卿嫣沒能忍住，罵了句話。這男人怎麼能用這樣的話來形容？他只怕是被失敗給折磨瘋了，到這裏來耍威風來了、討平衡來了。

「君無殤，你站住。」卿嫣快步過去，氣咻咻地攔住他，「你給我道歉。」

「道歉？」

他冷笑，那月跌進他的瞳中，那眼底、角，漫無邊際地彌散開了孤單的緒，像冰涼的淵，讓人跌進去，游不出來。

卿嫣著頭皮和他對視著，不服氣地說：「他造孽，憑什麼說我水揚花？你們男人就是這樣，能把一切的錯推到人上，強迫人依附著你們生活。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要你侮辱輕蔑？」

他的神微變了一下，卿嫣甚至察覺到了幾分憤怒和痛苦。今日大慶，眾人都圍在君博奕和衛長風邊，他這個敗軍之將無人理會，甚至有很多人冷嘲熱諷。也算是從高地跌到了泥土裏。

知道，在他面前有些放肆了，甚至有點趁人之危的、踩低就高之嫌。

「你小小澆花婢，直呼本王姓名，這是要打掉牙的罪。」他恢復面癱的神，一指輕抬的下頜，漠然道：「怎麼，你覺得有人為你撐腰了？」

卿嫣推開他的手，大膽迎上他的冷瞳，「宸王說得對，我只是戰敗國拿來討好你們的奴隸，小小澆花婢，誰能為我撐腰？就算是衛長風，命也在你們的手裏，宸王何苦在我這不知禮數的小子這裏討不自在呢？」

「衛長風……」他冷冷嚼著這名字，沉聲道：「你作夢與他遠走高飛，本王就祝你夢真。」

卿嫣秀氣的眉皺一團，這人難不想暗算衛長風，讓和衛長風倒大霉？

「奴婢會謹記宸王教誨，但也奉勸宸王一句，那事，你知、我知，我不說，宸王也就逃過一事。再者，我命賽過花崗巖，這牡丹園裏，宸王隨意走走就好了，切莫靠奴婢太近，以免引禍上。」

「呵……」他冷笑起來。

卿嫣威脅他，那是拎了兩隻豹子膽在手裏的，僵持了片刻，終是撐不下去，捂著心口皺著小臉往回走，「哎，心口又疼了，天都有這麼些七八糟的人來氣我，總有一日被活生生氣死，我這到底是什麼苦命。」

做這作時，流暢自如，完全無視他的存在。

他靜立原地，面癱臉終於轉了鐵青。

卿嫣是裝的，實在不想和面癱君繼續瞪下去了，今日本就裝了滿肚子不爽快，還得看他的臉，日子不要過了！

點起小燭，往外看，那人還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

怎麼還不起，想留下來喝杯酒不？

「王爺。」幾名子快步前來，溫地喚他。

卿嫣認出人群中領頭的，惜夫人！

「王爺，別難過了，太妃請您過去喝酒。」惜夫人拿著披風上前，給他披在肩上。

這一對兒，實在不般配！卿嫣倚在窗口悄悄看，又開始猜測他二人之間的事。君無殤英俊不凡，一表人才，怎麼著也會娶個娘，卻帶著這麼一位半老徐娘在邊，想不讓人多看一眼都難。

君無殤扭頭看向，眼神冰涼。

得，別八卦別人的事了！這面癱君正於火山噴發的前期，跟個噴火龍一樣危險，以後見著他，能忍則忍吧。

回頭，一手捧起了黑大帥，一手去關窗。

惜夫人微微地沖一笑，跟著君無殤走了。

牡丹園裏恢復了安靜，只有和黑大帥一起趴在桌邊看燭火。用草葉逗黑大帥的小腦袋，大眼睛微微合上。

「黑大帥，跟我唱……像一陣細雨，灑落我心底，那覺如此神……」

黑大帥啾鳴幾聲，也合上了烏亮的小眼睛，跟著一起睡了。

卿嫣多夢，沒一會兒，又墜夢境。

夢裏白霧繚繞，著腳，獨自行走在開得荼蘼的彼岸花叢中，大紅的充斥著目所能及的所有角落。無的荊棘刺破了的腳底，不停地前行讓打了滿腳底的泡，模糊。想停下來，卻有一隻手在後推著，不停地往前。

在霧之深，有一道高的影靜立前方，直到近了，他才緩緩出聲：你來了……

想問，你是誰。但卻發不出半點聲響，只能努力地往他面前走。

「你沒有心，是活不下去的。」那人又說。

卿嫣低頭看自己，確實不到心跳，膛里有風灌，原本鮮活的心臟不知所蹤。疑地想，的心呢？

「你想換顆心嗎？我換給你。」他緩緩抬手，掌心落了一隻小白雀，他一指探去，從小白雀的膛里取出拇指頭大小的心臟，還不等卿嫣反應過來，已將這顆小小的心臟放了的膛之中。

愕然抬頭，偌大的人，卻只有小鳥的心臟，能活下去嗎？

男子微微地笑，笑容突然清晰，變了閻晟那含笑的模樣。隨後，那片彼岸花化了熊熊的火焰，把閻晟吞沒。

他站在大火里，如同修羅一樣，高揚起了高傲的頭顱，怒嘯不停——

「阿九，你背叛我……」

卿嫣猛地驚醒過來，只見那隻綠蘿的鸚鵡就站在的枕邊，不停地嚷著這句話，阿九，你背叛我……

「啊……閉……」卿嫣抹了額上的冷汗，一手住鸚鵡紅紅的。

淅淅瀝瀝的雨水滴打在屋檐下，細流涓，往澆花渠中匯去。綠蘿掙的手指，又嚷了一句，阿九，你背叛我。

見鬼，一大早，誰教這隻小畜牲說這句話的？

立刻又住了鸚鵡的，小聲威脅，「你再喊阿九，我拔你的。」

鸚鵡掙扎幾下，展翅跑了。

這小綠，是雲羅漢儀郡主的寵，它從哪裏知道阿九？又從哪裏知道和閻晟的淵源？難道宮裏還有閻晟的眼線，為了閻晟而打抱不平？

看著那鸚鵡的影消失在雨簾中，疑雲在心裏越堆越厚，心口又開始脹疼難忍。

上薇的毒藥，難道就沒辦法解了嗎？為什麼到現在疼還得這樣厲害？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噩夢，裝了小鳥的心，那怎麼能活？

還有閻晟那人……不管他是什麼樣的人，怎麼對待過他，他都已深刻在的腦中，這一生都不會磨滅了。

這算什麼事呢？萍水相逢，卻得記他一生！突然又想，若沒離開大元城，現在是什麼樣子？還在和閻晟打架嗎？

起到了桌邊，倒了碗茶喝了，了有些模糊的眼睛，扭頭看窗外的雨。閻晟已經化為灰燼，不會再有豹了，那，會瞎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