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放下手中簪子,抬手了脖子,手上有些黏黏的,接著遠火把的,能看到約約殷紅的。
是的還是王捕頭的?
耳中已經聽到獄卒引著路南飛前來的聲音。
“就在前面的牢房里,路大人,您慢點兒,這地上。”獄卒討好的說道。
路南飛高瘦的影出現在鐵欄之外。
煙雨背依著冰冷的墻壁,默默的看著。
“把牢門打開。”路南飛沉聲對獄卒道。
“誒!”獄卒應了一聲便去鑰匙,很快鐵欄的牢門就被打開,獄卒恭恭敬敬的推開牢門,等在外面。
“你先出去。”路南飛吩咐道。
“這個……”那獄卒聞言卻有些猶豫。
“怎麼?”路南飛尾音一挑。
那獄卒許是想到了王捕頭那僅剩下的一只耳朵,立即滿冷汗,“是是,卑職就守在外面,您有事兒大聲吩咐一聲,卑職就立即進來。”
“去吧。”路南飛抬了抬手指,讓他離開。
他自己則進了牢門,向前行了幾步,隔著不遠的距離,的盯著煙雨。
煙雨也回看著他,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你后悔麼?”路南飛見那獄卒走遠,低聲問道。
煙雨垂頭,沒有作答。
“公子對你一片真心,你看不到麼?”路南飛聲音里似有忍,“是,我忘了,你一直都是沒有心的人!只會利用邊真心待你之人,當初,你對明如此,如今你對公子亦是如此!”
煙雨聞言,心中一窒,沒有辯駁,只垂著頭,默不作聲。
“你被關進來,公子并不好過……你知道麼?”路南飛又道。
見煙雨一直沒有反應,他冷笑了一聲,“我也真是傻,和一個沒有心的人,說這些做什麼?難道還能指你幡然悔悟麼?!”
“我真替公子不值,怎會對你這樣的人心!你本就是……”
“別說了。”煙雨忽然打斷他。
聲音很輕,但地牢里還算的安靜,輕輕的聲音里卻出苦味。
“為什麼不讓我說?你不敢聽?你也會痛心麼?你的心還有覺麼?他對你那麼好,你是怎麼對他的?就算他和宣大人關系不融洽,那也是他爹!他親爹!你做了什麼?!”最后一句話,路南飛幾乎是吼出來的。
煙雨抬眼看了他一眼,“你為什麼不問宣大人對我,對我的家人做了什麼?我是地底下蹦出來的麼?我就沒有親人麼?宣紹對我的好,我有眼睛,我看的到,我知道我對不起他……可是我不后悔,我只是做我應該做的!”
路南飛定定的看著,看著蒼白毫無的臉。
看著冰冷的眼眸里絕的神采。
“我只能這麼做,沒有辦法,殺人償命,天經地義。等我死了以后,讓宣紹忘了我吧,我欠他的……來世再還。”煙雨的聲音一直很輕,輕的像一片沒有重量的羽緩緩過。
可的眼中只有絕,的脊背靠在墻上,得筆直。
好像這輕輕的幾句話已經耗盡了全部的力氣。
“你真的不后悔?真的就打算這麼和公子別過?再也不愿和公子在一起?”路南飛又一連問道。
煙雨忽然聽出他話里有話。
“你什麼意思?”
“你為什麼對宣大人下手,原因我知道,如今你該做的也做了,如果有一個能重新和公子在一起的機會,你還會把握麼?”路南飛近了問道。
煙雨瞪大了眼睛,重新能和宣紹在一起的機會?
路南飛這話是什麼意思?
看著他,眉宇微蹙,不明所以。
“你毒害宣大人用的什麼毒藥?可知配方?”路南飛低聲問道。
煙雨怔怔看他,半晌,才緩緩開口,“宣文秉沒死?”
路南飛冷著臉,“宣大人還在昏迷中,氣息微弱,脈搏時有時無,命在旦夕。你既知公子對你的,這時候,就應該知道該怎麼做。”
煙雨臉上顯出一派茫然,“他沒死?居然沒死……”
“你聽到我的話了麼?”路南飛咬牙問道。
煙雨搖頭,“天意吧……也許冥冥之中真的有天意,在我懷疑他是兇手的時候,讓我上宣紹,在我因為宣紹要放棄對他的懷疑之時,又讓我聽到真相。如今我狠下心,放棄宣紹,放棄一切對他下手之后,你卻告訴我他沒死……”
煙雨凄凄而笑,“我不知道,那是安神醫給我的藥,你們不是已經查到我的世了麼?不是已經查到安神醫和我的關系了麼?那是他配出的藥,他只告訴我,那是慢毒藥,只需一點一點加宣文秉的飲食中,就會讓毒在他積累,一段時間之后,待他開始咳,就必死無疑,無藥可解。我等不及,他本不該給我慢毒藥,本不該……”
路南飛皺眉看著煙雨。
說完便倚著墻壁,緩緩蹲下,失魂落魄的抱著自己的膝蓋。
“你真就那麼希宣大人死?”路南飛忍不住問道。
煙雨緩緩抬頭看他,“路大人,如果有人滅了你滿門,殺你家中所有無辜之人,你用自己八年的時間,來尋找這個仇人,當得知他是誰的時候,當聽到他親口說,當年之事是他做下的時候,你會怎麼做?你告訴我,你會怎麼做?繼續和他生活在一個屋檐下,裝作若無其事?看他活得好好的,緬懷自己無辜枉死的親人麼?”
路南飛盯著,幾度言又止,最后只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墻上。
“安神醫在哪兒?”
煙雨搖頭,“我不知道……”
“你是不知道,還是不肯說?”路南飛僵的問道。
“路大人何必如此步步?”煙雨抬眼著他。
路南飛靜默看,拳頭得咯吱作響。
在煙雨以為他會忍不住對自己揮拳相向之時,他卻驟然轉離去。
獄卒慌忙跑來將牢門重新鎖上。
煙雨靠著墻坐在地上,回想著路南飛帶給的消息。
宣文秉沒死。
這是巧合,還是天意?
路南飛問,安神醫在哪兒的時候,其實是猶豫了的。
想告訴路南飛,如果尋到安念之,或許真的可以救宣文秉?
可是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安念之對宣文秉恨之骨,即便他們真的能找到他,相信無論如何供,安念之也不會愿意救宣文秉的。
他只會扛著,等著宣文秉死。
可是如果安念之被抓了,的母親,就真的沒有希了……
原諒的私自,八年了,沒有一天不在想念自己的親人。沒有一天不在懷念自己的母親。只要有一一毫的希,都不愿放棄。
安念之能費力將母親的保持八年不變,那說明,他是真的有辦法將母親喚醒的。
即便這樣的辦法匪夷所思,即便這樣的辦法,聽來好似天方夜譚。
但既然穆青青都能在三年前死而復生,為什麼母親不可以?
宣文秉欠了葉家的,已經對下了一次毒了。
他死,是命中注定他該償還。
他若不死,也是天意如此,必不再執念于此,若有機會能在臨死前再見到安念之,也定會勸他放棄報復。也會告訴秦川,仇,已經報了,讓他好好活下去,不必在生活在仇恨的影里,好好珍惜蘇云珠,去過輕松自在的日子……
仇恨是最能摧毀一個人的東西。
如今才明白,生活在仇恨里的日子,沒有一天是真正開心快樂的。
如今,一切了結了,也可以坦然的死了。
時間會讓宣紹忘了吧?忘了他們的過往……
煙雨怔怔坐了許久。
直到獄卒來送飯,并敲了敲鐵欄,才將從默默出神中驚醒。
抬頭看了看獄卒。
“快,開飯了!”獄卒指了指地上的碗道。
煙雨坐著沒。
獄卒離開后不久,那只碩大的老鼠就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里鉆了出來。
跑上前,趴在碗邊嗅了嗅,而后一屁坐在碗邊,兩只前爪著碗里的飯菜大吃了起來。
不稍小些的老鼠也圍了上來,見碩鼠未吃完,不敢上前,只在一旁地上撿著碩鼠灑落的飯菜。
待那碩鼠扔下碗,走到一邊,一群老鼠才蜂擁而上。
煙雨扶著墻站了起來。
雖不怕老鼠,可就這麼近的距離,這麼看著一群吱吱的老鼠,在離自己不遠的地上涌著,還真是讓人骨悚然的惡心。
扶著墻壁,退遠了幾步,胃中一陣陣搐。
捂住,抑制住干嘔的覺。
已經幾頓都沒有吃飯了。
應該說自從宣紹將救回,兩人冷面相對之后,就沒有一頓吃好,沒有一天睡好過了。
心力瘁,生不如死,大概說的就是現在的覺吧?
扶墻站著,渾綿無力。
冷的地牢空氣凝滯,帶著腐朽污濁的味道。
不知道自己已經在這里呆了多久?牢中的飯菜是多久送上一次?一天一頓還是兩頓?現在是什麼時辰?
完全無從判斷。
那只碩鼠吃飽喝足,蹲在離不遠的地方,仰著鼠腦,瞪著圓溜溜的鼠眼看著。
煙雨又向后退了一步,已經退進墻角,后面兩邊都是冰冷的墻壁,再無可退。這老鼠該不會是嫌牢飯不好吃,打算拿開葷,打打牙祭吧?
看著這只和貓差不多大小的老鼠。
煙雨抬手看了看自己的細胳膊細兒,估量著若真是人鼠開戰,一個人,究竟是不是這麼多老鼠的對手?
正和老鼠對視的頭腦都要發暈之際。
忽而遠低低的靜,鉆進了的耳朵。
神凝滯,如果沒有聽錯,沒有判斷錯。
這是有人悄悄的潛了衙門大牢?
顧不上和對視的碩鼠,凝神聽去。
來人大約有十幾個,功夫不弱,避開了不斷巡邏的守衛。悄無聲息的進了大牢院。
一人打暈了看守的獄卒。
一行人在頭頂的牢房里尋找著。
這是什麼人要劫獄?
劫獄又是要救誰?
在臨安,天子腳下也會有這麼大膽的人,居然敢私闖牢房,劫走囚犯麼?
煙雨凝神聽著。
那十幾人找了一圈,似乎毫無所獲,并沒有找到他們要找的人。
忽而一聲十分輕的說話聲,讓煙雨全僵住。
“師兄,不在這兒!”
雖然話音很輕,仿佛是兩人的耳語。
可煙雨卻確信自己沒有聽錯,那是蘇云珠的聲音!一定是!
蘇云珠來了!
說,師兄,不在這兒!
秦川來了?
他們是來救的?
煙雨心跳砰砰大作。
秦川怎麼這麼傻,來救做什麼?下毒害宣文秉之時,就沒打算自己要活著!
本就沒有掙扎,沒有抗拒,甘愿赴死的!他來救做什麼?
“這里有一地牢,我曾經與宣大人一起來過。”
是秦川的聲音,音量不大,略有些嘶啞。
“可知地牢口?”有人問道。
“知道,只是那里守衛森嚴,咱們這樣進不去!”秦川說著,打了幾個手勢。
十幾人便分散開來。
煙雨瞧不見外面形,所做判斷,只能全屏自己的聽覺。
聽到秦川從自己頭頂的地面上經過。
漸漸行遠了些。
不多時,便有獄卒攔住他,“什麼人?”
“我乃宣文秉宣大人的護衛,前來探視宣家人犯。”秦川沉聲說道,聲音仍舊有些嘶啞。
那獄卒聞言打量了他一下,“宣大人的護衛?可有腰牌?”
秦川手進懷中索了一陣,像是真的掏出了什麼東西。
那獄卒監視一番,仍舊有些狐疑。給自己邊的旁人瞧瞧,“你看,是宣家的腰牌吧?”
“沒錯,就是。”那獄卒認真看了看說道。
“說也奇怪,宣家的犯人,不關到皇城司,非讓咱們衙門摻合進來干什麼?若說他們不重視吧?上午還見皇城司的路大人來探視。若說重視吧……”
那獄卒還沒嘀咕完,就被旁邊的人撞了一下,“瞎咧咧什麼呢……”
秦川看著他,清了清嗓子。
“哎喲,把您正事兒給忘了,來,跟我來吧。這大半夜的也有人來探視……真是……”那獄卒打了個哈欠,帶著秦川,向地牢里走來。
煙雨心跳驟然加快。
聽著腳步聲越來越近,越發的張起來。
秦川這麼做,不是把他也給牽扯進來了麼?
自己必死之人了,死不足惜,他卻原本可以好好活下去的,跟著來趟這渾水做什麼?
煙雨正倚在墻角里,忽見一個被拉長影投在牢房外的墻壁上。
接著是獄卒的聲音傳來:“里面呢,慢點兒走,哎喲這味兒呀……”
一群老鼠聽到了外面的靜,四下逃竄開來,只有被吃空的的碗,在地上晃了兩三晃,咣咣作響。
那只一直看著煙雨的碩鼠也跳起來,碩的影跑起來卻毫不慢。
一群老鼠瞬間不見了蹤跡。
煙雨瞪大了眼睛看著鐵欄外正靠近的影。
“就這兒!”那獄卒指著牢門說道。
接著,煙雨就看見,秦川的影從獄卒背后走上前來。
“煙雨……”秦川站在鐵欄外,嘶啞喚道。
煙雨搖頭,“秦川,你走吧。”
“不。”秦川只說了一個字,揮手劈暈了猝不及防的獄卒。
迅速的從他上出鑰匙,飛快的找到此間牢門上的,將牢門吱呀一聲打開。
“出來!我帶你走!”
秦川低聲道。
煙雨聞言皺眉,“不行,你快走,事關宣文秉,我逃不掉的。你快走!”
“我不會扔下你一個人,你多一分猶豫,我們就多耽擱一時,就多一分逃不掉的危險。”秦川沉聲說道。
他定定看著,并不催促,只有眼神表達出他絕不會罷手的堅持。
煙雨無法,只好扶著墻,邁開步子。
可還未站穩,子就是一,險些撲倒在地。
秦川飛上前,抱起向外飛快掠去。
臨到地牢門口,他打了一個長長的呼哨。
地牢門外的獄卒探著腦袋向里張,被后突然出現的一只手敲暈了過去。
“走!”蘇云珠的臉出現在那獄卒后。
秦川抱著煙雨向牢外飛掠。
“別從那邊,有巡邏的侍衛。”煙雨指著另一個方向到,“那里沒人。”
聽聞后很快又十幾人跟上,想來是秦川尋來的幫手。
一行人順著指的方向飛掠而去。
“不好啦!有人劫獄啦——”
地上牢房里突然傳來驚慌失措的大聲。
煙雨聞言回頭。
想來是他們一開始敲暈的獄卒被人發現了!
衙門大牢里的守衛反應也算迅速,外圍的守衛快速將整個大牢團團圍住。
他們現在仍在大牢院中,此時已經沒有突破口可以逃出。
“師兄,咱們沖出去!”蘇云珠道。
“敵眾我寡,怕是沖不出去吧?”蘇云珠后一黑人猶疑的說道。
煙雨凝神聽了聽,大牢外圍的守衛還真不,此時已有人從前后兩門迅速進,相信不多時就會找到他們。
“他們人太多,你們放下我,快走!”煙雨知道,若不帶著自己,他們或許可以順利離開。只要自己出現,去引開搜查的侍衛。
蘇云珠聞言看了看秦川,又看向煙雨,“我們不會放下你的!要走一起走!”
“蘇云珠,你傻麼?帶著我只會拖累你們!”煙雨忍不住道。
蘇云珠卻是笑了笑,沒有理會,抬頭對秦川道:“師兄,我去引開他們,你們快些逃走!”
“不行!”煙雨立即反對。
秦川將煙雨放下,由蘇云珠攙著,“你們帶走!”
說完,也不等眾人有所反應,便飛向侍衛前來的方向掠去。
“師兄——”蘇云珠焦急道。
可秦川霎時已經飛遠,還攙著煙雨,哪里能追的上。
“師兄會有危險的!”蘇云珠立時急紅了眼。
可看了看秦川親自到手中的煙雨,又無法放手。
“蘇云珠,你若不是真傻,這時候就該扔下我,去追秦川,然后和他一起走,我害了人,無論坐牢還是砍頭都是我應得的……”煙雨語速極快的勸道。
蘇云珠卻抬手捂了的。扭頭對一邊的人說:“咱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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