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出神不濟，盡管已經盡力在保持自己的優雅，但許澄寧還是看得出憔悴了許多，手上上都有鞭痕，手背筋骨像蛛網一樣凸了出來。

許澄寧盤坐下來：“你看起來不太好。明天他們就會把你帶到城門上，刀架著你的脖子，要挾你國退兵，你覺得，西陵會不會退兵？”

倪婭一只手捂在臉上，抖著肩不停地笑，笑聲一開始像是肆意，又逐漸低下去，越來越像哭聲。

笑完了，道：“退兵又怎樣，不退兵又怎樣，我只要見他，我必須要見他。”

“他？”

倪婭垂眸笑了：“他，就是湯匈啊，他是我的郎。我們沒名沒份在一起五年，直到，他說服我，把我送來大魏和親。”

“嗯。”

許澄寧驚訝極了，但臉上仍裝得一臉平靜，仿佛早已知曉。

“他把小王子立為傀儡皇帝，那你哥哥凡著呢？被他殺了？”

倪婭嘲諷地笑，不知在笑凡著，還是在笑自己。

“我哥？哈哈……我哥本就沒回西陵啊！”

笑出了淚。

“當年我們一起來大魏，把我留在了京城，我哥假裝跟他回了西陵，實則被他安排留在了大魏，當起了山賊。他還殺了好多朝廷命，什麼洪方、季達……都是他殺的啊！連你親爹，也被他刺殺過，可惜啦，失敗了……”

許澄寧聽得怒火洶涌，呼吸急而濃，倪婭卻全不在乎，仰頭笑：“他說，大魏不定儲君，遲早要，只要我們對大魏朝局有好影響的人一個個殺掉，西陵便能不費吹灰之力除掉大魏，哈哈……到時候，我就不用再委曲求全，委給一個我不喜歡的男人，他會把我接回去，把我當的花兒、貴重的寶供起來，以補償我這幾年的苦……”

許澄寧把火氣下去，反相譏：“所以，他不要你了，不管你了。”

倪婭不說話。

許澄寧繼續道：“你哥哥呢？他既然在大魏，怎麼沒來救你？你瞧，我都可以進來，他不行？”

“噢——”許澄寧拖長了音，嘲笑道，“他趕著回國去奪回他的皇位呢，可沒空來搭理你，對不？畢竟嘛，對大魏而言，你作惡多端；對西陵而言，你死得其所。所以死了也沒什麼好可惜的，對吧？”

倪婭呵了一聲，仰頭靠在墻上，道：“許澄寧，你這張，可真毒。”

過了一會兒，道：“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我父王后宮妃嬪無數，好濫，甚至還把主意打到我上來；湯匈救我于水火，為我說盡了甜言語，讓我一顆心扎在他上出不來，等我為他付出了一切，他卻把我甩開了；凡著是我一母同胞的親兄長，滿宮的兄弟姐妹，他只跟我親，誰能想到呢，誰能想到呢……

“我這輩子，為什麼總遇到壞男人啊……”

“不行，我要問清楚，我一定要找他問清楚！為什麼不要我了？還是說，他從一開始就在跟我做戲，我不信……”

眼睛盯著一點，微有瑩，里呢喃著，逐漸不像在跟許澄寧說話了。

許澄寧站起來，沒再管，由云九帶著出了牢獄。

一晚上風聲鶴唳，翌日早上，敵軍的號角吹破了邊關的寧靜。

灰蒙蒙的天際出現一道烏黑的線，線漸漸變，逐漸變烏一片，氣勢極大。

不比在烏丹草原上幾千人之間的混戰，大陣勢一擺開，撲面而來的迫與雄威。

許澄寧跟云九躲在城墻一角，都坐士兵裝扮。

許澄寧用手把寬大的頭盔扶到眼睛以上，努力探頭遠遠觀看。

“北邊是西戎的軍隊，南邊是西陵的軍隊，西陵的兵馬更多些。”

龐毅這邊也早已嚴陣以待，軍隊守在城樓下，龐毅遠看了幾眼，便喊人把倪婭拖上來。

倪婭雙手被反綁在后，扭送上城樓。

龐毅派了個會說西陵話的人在城樓上與敵軍對喊：

“西陵人！都給我聽著！你們的王在我們手上，不想死的話，就退兵投降！”

倪婭被扭到墻邊，半個子懸在城外。

落魄無比，卻扯著嗓子大喊：“湯匈呢？湯匈在哪？我要見他！”

西陵軍隊沒什麼反應，倒是西戎軍掀起一陣哄笑，他們彈舌起哄，嗚嗚地調笑，污言穢語，用言語在調戲倪婭。

“湯匈在哪？讓我見他！他出來！”

倪婭含淚，又哭又笑。

“你說過要對我好一輩子的，你的人呢？你的承諾呢？”

眸滾落兩行清淚。

“之前離得太遠，你救不了我，現在我就站在這里，我就在你面前，你可以來救我了。”

“你人在哪里？出來！”

“湯匈，你不我了嗎？”

龐毅使人架了兩把刀在脖子上，又喊道：“快快退兵！否則你們王的腦袋就要落地了！”

西戎人把刀在地上，散漫地倚著，嬉皮笑臉地看這一場鬧劇。

西陵人里人頭攢了一下，有人越群而出，大聲喊道：“攝政王今在王都，并未在此，他托我跟王說幾句話！”

倪婭直了了背，咽了口唾沫，眼中出期待。

那人道：“王舍為國，西陵子民會永世銘記您的犧牲！”

“王，安息！”

伴隨最后一個字落下的，是一道無形無影的箭，穿而過。

倪婭低頭看著口的箭，眼中的芒慢慢消失，頭重腳輕一般往前栽倒，像一只破碎的蝴蝶，落到塵里，在城下迸濺出一道花。

許澄寧唏噓不已，被云九摁住了頭。

“不要看。”

唯一的人質沒有了，西陵與西戎重新整裝，咻地揚起武，狂奔而來。

“殺——”

城上的弓箭手也拉滿了弓，做好了防的準備。

許澄寧被云九一夾，帶下了城。

看這一場，總算是可以確定，龐毅并非叛將了。

既然如此，暫時不能對他如何，齊心協力把敵人打退再說。

“回寶平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