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允伯雙目熱痛，便仰起了頭，緩了一會兒，對謝容鈺道：“你先出去，我有話跟你妹妹說。”

“是。”

謝容鈺出了堂屋，仰頭見滿天星斗，長長一嘆，看見院子里有一石頭做的圓桌和圓墩，便走過去坐下。

“表哥。”

有人輕輕了一聲，謝容鈺過去，見廊下站了一個妙齡子。

綰著朝云髻，一水綠的褙子，潔白的擺隨著腰間的步輕輕搖曳。

“表哥，我是清悅，我們小時候見過，還記得我嗎？”

謝容鈺記得，韓家的九表妹，跟許澄寧一個年紀，小時候來過謝家，他也去過韓家，兩人有過一段兩小無猜的短暫歲月。

謝容鈺站起來，喊了一聲：“九表妹。”

韓清悅友好一笑：“表哥快坐，今兒不巧了，我們不知你和表叔要來，六哥找李縣令喝酒去了，這會兒還在醒酒呢。”

“無妨，讓六表弟歇著吧，我們一會兒就走了。”

“表哥可用晚飯了？”

謝容鈺點頭：“用了。”

其實沒用，他們父子是連夜趕來的，軍務急，哪顧得上用飯？

“那再用點綠玉糕吧，還有我泡的花果茶，表哥別嫌棄。”

沒等謝容鈺回話，韓清悅已經倒上了茶遞過來，在對面的位子上坐下。

自家人，謝容鈺便也不客氣，便吃了兩塊，端著茶一飲而盡。

“多謝表妹照顧澄寧。”

韓清悅笑道：“都是自家人，我是姐姐，大兩個月也是姐姐，照顧是應該的。”

謝容鈺想了想，又問：“住在這里，還習慣嗎？”

“一開始不習慣，后來就好了，住慣了就會喜歡這里。”

一只手挽袖，另一只手給謝容鈺又倒了一杯茶。

“這里喝的水，是高山上的冰雪融水，清冽無比，泡茶喝極好，表哥覺得怎麼樣？”

謝容鈺點頭：“很好，多謝表妹。”

“表哥，你們這一趟，是要去邊關打仗吧？”

“是。”

“表哥一定珍重自，若糧草上有什麼難，可寫信過來，幫得到的我們一定幫。”

“多謝表妹，會的。”

謝容鈺是個話不多的人，奈何韓清悅待人接縷縷，細無比，很難讓人冷待拒絕，一說話，就讓人不想回饋給，于是不知不覺越說越多，茶杯也是滿了又空，空了又滿。

屋中，謝允伯對許澄寧道：“以往種種一切，不管有什麼原因，都是我們虧待了你，你可以不高興，也可以恨，但你要相信，你是我的掌上明珠，我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放棄你。”

他從懷里拿出了一面小巧的牌子，放到了許澄寧的手里。

“這是為父這段時間來，練的一支娘子軍，如今也有了三千人，就在淆山中。雖然你很大可能也用不到，但我還是想把這塊令牌給你。”

許澄寧垂眸看著手中的令牌，木制的牌面，刻印的字清晰有力，約還帶著溫熱。

“們武功不差，雖然沒有甲，但戰斗能力與正規軍隊差不多，為父想，或許有一天能用得上們，們會讓世人相信，子也可以建功立業，保家衛國，不輸男子，而你也可以像一個尋常子一樣，不用再依借男子的皮活著。

“如果你愿意，我想等皇位更迭過后，接你回去。”

謝允伯說完，看著許澄寧的頭頂，微微一嘆，抬起手猶豫了許久，終于在頭頂了一。

“時候不早，我該走了。”

他頓了頓，又道：“如果能遇到壽王世子，我一定全力以赴，護送他回來。”

他等了一會兒，沒等到許澄寧開口，便真的走出了門。

許澄寧沾的睫下，一滴淚終于落了下來。

“表叔。”

看謝允伯出來，韓清悅連忙起，韓清元正好也在了，便一起走過去喊了一聲。

謝允伯收拾好心，看到兄妹倆，便笑道：“清悅丫頭和元哥兒是吧？好孩子。”

韓策也過來了：“表哥。”

謝允伯把手放在韓策肩頭，嘆道：“寧兒，要麻煩你們多照顧了。”

韓策看謝允伯神，猜到父詳談估計沒那麼愉快，便道：“應該的。寧兒這孩子，懂事得讓人心疼，平常了委屈都是一個人咽，我們都不知道心里積了多苦，要是沒接你，表哥也諒則個。”

謝允伯道：“我都明白。”

也曾有過一個對極好、愿意為付出命在所不惜的養父，怎麼可能輕易就接還什麼都沒給予過的生父呢？何況還有許秀春的命隔在里頭。

不管怎麼對待他，都是他該的。

“要走了嗎？”韓策問道。

“是，戰事吃，我跟平遠是中途繞道過來的，還得快些趕上大部隊。”

韓策聞言，把一個捆包遞過去。

“捎上點吃的吧。”

“好。”

謝允伯不客氣，接過了東西，便與謝容鈺解了馬繩，翻上馬。

“表叔慢走，表哥慢走，等你們凱旋。”

許澄寧靠在門邊，聽夜風卷著馬蹄聲遠了，慢慢合上了眼。

謝允伯和謝容鈺晝夜奔趕，快馬加鞭，終于追上了大軍。

“公爺！您可算趕上了！”

孫副將騎馬來迎，謝允伯風塵仆仆，接過他遞來的水囊，喝了一口道：“我這不是很快嗎？”

“是是是，是很快。”

孫副將不跟他吵，騎馬跟隨在他后。

大軍的后方是步兵，士兵們披堅執銳，一只手拿著槍或矛，另一只手舉著盾，排數列行走。

謝允伯本該呼嘯而過，但余卻突然注意到什麼，便扭頭過去。

吸引他注意的是一個步兵，雖然穿著盔甲，但也可以看出他四肢纖長，個頭不矮。

這樣的個頭，應該適合當騎兵才對，怎麼會為步兵？

謝允伯驅馬走快兩步，再去看。

從上往下看，小兵的眉目被頭盔遮擋住，只看得見他高而細的鼻梁，以及褐的皮。握著長矛的手，手背和手指暴在外，雖然黑，但是看得出皮，沒有一點疤痕與淤青。

這更像是一雙養尊優的手。

“等等！”

謝允伯停了隊伍，手握馬鞭，指著那小兵。

“你，站出來，摘了頭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