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連城眼睛一瞇。

“是你！你倒還敢來了！”

他季連城叱咤邊關，有西北狼之稱，那日竟因為一句看似無辜無意的誤導之詞，中了調虎離山之計，等他意識到上當再回返時，所有手下都被綁在林子里對著天翻白眼了。

許澄寧站起來，恭敬地彎腰施禮。

“季將軍，上回失禮了。”

季連城冷笑：“既知失禮，怎還敢出現在我面前？不怕我問罪？”

許澄寧從容道：“在下到此，是有一筆易要與季將軍做。”

季連城眼睛瞇了起來：“究竟是誰給你這麼大的膽子？”

許澄寧仍然不避諱直視他的目：“在下所說，句句屬實，事關重大，季將軍可能屏退左右？”

季連城直直盯著，時忽然笑了，抱臂歪靠著樓梯，語氣似帶調侃：“我屏退左右，那你呢？”

許澄寧微一怔愣。

季連城譏笑：“這位公子，不妨你我單獨一敘？”

許澄寧去看云九，云九堅決搖頭，韓策出聲道：“我來跟將軍說吧。”

“誰主導誰來說。”季連城轉個坐下，道，“我不是好糊弄的。”

許澄寧想了想，對他們三人道：“云叔、表叔、燦星，你們出去吧，我來說，你們看著些就是了。”

把幾人勸到門外，門扇開著，堂中便只剩下了和季連城二人。

季連城站起來，走到跟前，鼻子里發出一聲哼笑，幽幽道：“小小子，男裝至此，究竟為何啊？”

許澄寧不慌不忙，直言：“說了是來與季將軍做易的。季將軍，不妨看看這是什麼。”

取出符節。

大魏從未與安國有過直接往來，季連城看得出這是令牌一類的東西，卻不知是做什麼的。

“這是安國相贈的使者符節，有了這個東西，便可在安與五個草原部落上來去自如。”

季連城盯著符節，眼底閃過驚訝。

他是邊關守將，比誰都要清楚這東西的重要。

關外有無盟友與否，對某些京來說或許就是多了或了異域珍寶的區別，對邊關守將來說卻關乎命與國門安危。

“這東西哪來的？”

許澄寧道：“這一趟出去的收獲。如今還有一個部落亟待解決，便可以基本打通這條路。”

季連城懂了：“所以你是來……”

許澄寧點頭：“不錯，想向將軍借兵。”

季連城看著，忽而笑了，笑得發冷。

“你可知我父親季達是因何落罪的？”

“我知道朝廷嚴武將私自出兵，但今時不同往日，陛下已經病重，無暇顧及邊關，反而是邊關薄弱的兵馬、軍備以及匱乏的軍餉著實堪憂，改變現狀勢在必行。”

季連城一驚：“你怎知？”

“將軍見諒，我知你已經極力在掩蓋，但當日進城時，我瞧見兩個士兵在修補城墻，所用糯稻已經壞掉了，黏不夠，調出來糯米石灰漿也不能耐用幾時。”

鐵馬關拮據得連工匠都請不起，只能讓士兵去修，士兵不懂修筑，拿著有限的銀錢買到了最便宜的糯米，還洋洋得意以為自己撿了大便宜。

季連城沒想到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抓了這麼大個把柄，登時一口氣堵在嗓子眼，要發不發的。

鐵馬關近兩年的確是艱難度日，營中的將士時有損耗，但又苦于規定不能招兵，能用的人日漸短缺，而到手的軍餉也一月比一月薄，守個邊關守得捉襟見肘，甚至還因為沒有油水逃了一撥兵卒。

鐵馬關是重要國門，朝廷不可能不重視，唯一的可能是軍餉被上面的誰貪污盤剝了。

季達不是沒有上書稟報過，奏折寫了一封又一封，全部石沉大海，杳無回音。

季達守邊多年，加上嘉康帝對武將的有意置，他在朝中幾乎沒有可以走通的人脈，以致有苦無發，無計可施。

“將軍想必也很清楚如今鐵馬關的種種難以為繼，知道有些事哪怕瞞著朝廷也要做，所以你鏟除異己，嚴查細，想讓鐵馬關的消息飛不出這座城。”

許澄寧環顧四周，繼續坦言道：“可是依鐵馬關如今的財力人力，又能守幾時呢？只怕抵了外敵，鬼又防備不住了。

“我這次來，就是來給將軍保障的。你助我打一仗，打通了這條路，我手中結的部落邦國，便也是你的人脈，往后通商往來，‘行路金’五五分賬，留給您作軍餉，如何？”

這條商道是私自打通的，在放到明面上之前，會像這塊符節一樣握在一人的手里，往西北出關而去的客商得經由同意，所以不得會收取一部分過路費。

“有季達將軍的前車之鑒，想必將軍也能明白，京城那位不可能徹底消除疑心，與其安分守己奢求那點虛無縹緲的信任，不如讓自己強大到無人敢。若有一天真的東窗事發，將軍惹了司上，我會把這塊符節予你，保你一命。”

廉潔奉公如季達，干凈是干凈了，卻死得那麼輕飄飄，甚至不能得君王一顧，那麼，大膽越線一些又何妨？大魏需要盟友，季連城上如果牽扯了安和多個草原部落，就算帝王再忌憚，也不敢對他如何。

季連城直直盯著，好半天問：“你究竟是誰？”

許澄寧已許久沒在大魏人面前提起過自己的名字，這一次，鄭重又響亮地說道：

“我姓許，許澄寧。”

季連城閃過訝。

“狀元啊。”

這四個字從他里飄出來，似帶著調侃的笑意，又有幾分“原來如此”的恍然大悟。

他在邊城，哪怕孤陋寡聞，他也聽說過前兩年轟轟烈烈的狀元案。說一個很不安分的子扮男裝讀書考試，還使了手段考到了狀元，后面揭發后，被趕出京城了，到現在都不知道在哪個角落傷神。

原來，是在西境啊，就在他眼前啊。

誰能想到眼前清若雪的就是人們口中那個不擇手段、不知廉恥、欺世盜名的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