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澄寧沒等到那個怪叔叔來找，就被告知該去史臺了。

捂著說傷勢未愈，可能短時間去不了。

史臺來人道：“許公子前幾天買鋪面不是跑得歡實的？”

謊言被穿，許澄寧只得郁郁去了史臺。

今天見的是陶問清本尊，一進去，陶問清就用他那雙仿佛能穿一切的眼睛盯著。

許澄寧心里有點發。

“缺勤數日。”他淡淡道，“按律，得罰俸。”

許澄寧眨了眨眼：“草民有過，但是大人，得先發俸祿，我才有俸可罰。”

大約沒見過這麼頭鐵的，陶問清冷地哼了一聲，紫砂茶碗頓在桌上發出一聲輕微的脆響。

“不是令夫人做生意養著你嗎？還要俸祿做甚？”

“大人搞錯因果了，是因為我一直在做沒俸祿的差事，子才得累養我。”

“油舌，飯吃，”陶問清冷聲道，“難道，這就是你先生教你的道理？那麼多的書都讀哪兒去了？”

許澄寧反問：“這與讀沒讀書有何關系？”

“你若讀過書，豈會不知男主外、主，方為調和的倫理正道？又豈會做出讓妻子拋頭面的事來？”

“敢問大人，令夫人每日在家中做何事？”

“相夫教子，侍奉婆母，持中饋，做一切該做之事。”

許澄寧道：“草民家中僅我夫妻二人，那子該做什麼？難道就是每日灑掃庭院、洗做飯，其他時候便這麼干等著？”

“不錯，正該如此。”

“那草民再問大人一句，假如將來我與有了孩兒，而我早早死了，該怎麼辦？”

還有拿自己早死舉例子的？

陶問清皺眉，還沒來得及說，許澄寧便道：“大人莫不是想說，走投無路之際可以投奔親友？可我們二人皆沒有可投奔的親友。若屆時出去找賺錢的營生了，大人是不是又要說子不可拋頭面？若再找個人家嫁了，人們是不是又要說，好不二嫁？怎麼做都不行，與去死何異？”

陶問清被問得啞口無言，許澄寧接著道：“所謂男主外主，也就只有有家底的人家里才有施行的可能，您到街上看看，需要子養家糊口的人家太多了，難道街上為工為販的子，在您眼中皆是不守婦道的刁婦？”

“一派胡言！我何曾說過？”

“大人是不曾說過，可把您的主張深想下去，便是這麼個結果。大人掌管訟獄多年，想必也曾遇到過子苦心扶持丈夫多年卻慘遭下堂的案子，這些婦人倒是三從四德樣樣規矩了，可最終夫家拋棄，娘家也以名聲不佳放棄了，孤苦無依，難道還不能養活自己了嗎？

“大人所見的還是數，您可知世間有更多凄苦的子，因為世俗偏見不敢聲張報案，只能忍著世人的白眼拋頭面，勉強維持生計。們又何錯之有？”

陶問清不說話了。

“這便是燕先生跟我講的，人變一世，天變一時。”許澄寧道，“我知道大人看不慣燕先生思想跳，甚至覺得他離經叛道。您的文章我都讀過，也承認無規矩不方圓，世間倫理規則確實不可，可一旦生搬套，便會滋生諸多惡果，苦了百姓，也苦了父母。”

陶問清本來是想問責的，誰知現在反而是自己覺得說得很有道理。

不過他還是拉著臉：“你說你先生說得對，那你再說說，你先生為何不出山？消極避世，難道不是辱沒了大丈夫之名？”

“先生說了，經國濟世，也要看時機，不是他的時代，就算他出山，也創造不了價值，出來做甚？不如就潛心治學，積淀自己的才學本事。”

聽這麼說，陶問清倒是對燕竹生稍改觀了一些，神緩和下來。

“這麼說，你也跟燕大儒一樣，也在等時機？”

許澄寧道：“不一樣，我是真的沒有大志向。”

陶問清臉又黑了。

“那你考什麼狀元！讀了那麼多書怎會沒有大志向？朝廷要選的都是一心為國為民的人才，你沒有志向瞎湊什麼熱鬧！”

許澄寧的腦袋都快被破了，一天的差事挨了半天的訓，真是失算，不該這麼坦誠氣人的。

走出史臺，晃了晃頭，打算回去，卻見迎面跑來一人，沖大聲喊道：“狀元郎！快去看看你家的鋪子吧！有麻煩啦！”

許澄寧心里一驚，急匆匆趕到新盤下的鋪面。

鋪面不大，有賴家一大家子的勞力，兩天便全安置好了，現在已經做起了生意。

許澄寧趕到的時候，看見李茹三個鵪鶉一樣杵著，戰戰兢兢，而寧王世子和鄭功啟坐在新買的椅凳上，十分囂張。

“見過寧王世子和鄭指揮使，不知二位蒞臨鄙店，有何貴干？”

寧王世子正斜倚著茶幾，兩疊放展，矜貴地搖著扇子，他略一點頭，鄭功啟便站了起來，威風赫赫走向許澄寧。

“許澄寧！昨兒世子的侍妾吃了你家的東西，以致上吐下瀉，生命垂危。本看你是想掙錢想瘋了，這等用料不干凈的腌臜吃食也敢對外售賣！”

鄭功啟如今穿上了跟謝容鈺之前一樣的玄勁裝，頭戴高帽，腰配寶劍，要是沒有謝容鈺做對比倒也還人模狗樣。

但有謝容鈺珠玉在前，鄭功啟人沒他高，肩背沒他壯，倒是腰了一圈，簡直不堪目。

許澄寧了自己看疼的眼，轉頭發現外面里三圈外三圈圍滿了人，都在對們指指點點。換了新地方，新客人也多了許多，并不能像老顧客一樣信任們。

“商濫賣，居心不良，本這就查封了你這家黑店，害人的通通抓起來全部坐牢！至于你……”

他輕蔑一笑，“堂堂狀元，利用自己的名聲賺不義之財，本要上報朝廷，革除你的進士功名！”

百姓們被他的話煽，紛紛議論起來。

“這家店是狀元娘子開的，本來我還想多來顧，讓我家孩子沾沾文曲星的才氣，沒想到居然是黑店！幸虧我還沒買！”

“太可惡了，怎麼能騙老百姓的錢呢！”

罵聲喧囂起來，寧王世子勾起了角，站起走過來，合起的紙扇往肩頭一抵。

“你害了孤的侍妾，該當何罪？”

李茹眼睛紅通通的，扯了扯許澄寧的袖，小聲道：“南哥哥，我們沒有……”

許澄寧安地拍了拍的手：“放心，我來。”

其實，早在李茹剛擺攤做生意之初，就提醒過們，凡是與鄭家有任何牽扯的人來，都不許賣給他們。

說是這麼說，但買客份無法甄別，這種事本防不勝防。

許澄寧撣了撣襟，問道：“敢問世子殿下，昨兒來為夫人買點心的是哪位？”

寧王世子看還在垂死掙扎，冷笑揮手，一個仆從便垂手走上了前。

許澄寧含笑問寧王世子：“縱是十惡不赦的殺人犯，到了公堂也有辯解的機會，世子不介意我問他幾句話吧？”

“諒你也耍不了花樣！”

寧王世子冷哼，一揮手，便轉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