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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梨從閨房出來就蓋上了蓋頭，因此沒看見八人擡的大花轎。

轎伕是楚懷安親自從軍營裡挑選的，個個強壯，個子差不多高，別說一個蘇梨，就是十個蘇梨坐在轎子裡，他們也能擡得穩穩當當，不會搖分毫。

蘇梨端端正正坐在轎子裡，雖然只睡了一小會兒，整個人卻張得毫無睡意。

現在天尚早，周圍都是靜悄悄的，只有陸戟騎著馬的馬蹄聲。

馬蹄聲不疾不徐，一下一下，落在蘇梨耳中、心間，讓知道，他在踐行自己的諾言，一路護著，讓蘇梨稍稍心安了一些。

沒過多久，花轎在國公府門口停下，陸戟開簾子，主牽著蘇梨的手把牽出來。

按理，蘇梨應該從後門悄悄進，等天亮了再從大門風風嫁出去，然而花轎卻停在了大門口。

國公府早就佈置妥當，鎏金的門匾和門口的兩尊大石獅子上都是鮮紅的紅綢，從大門口一直到後院，四更是掛滿了大紅燈籠，從昨晚便一直點著不曾熄滅。

“到家了！”

陸戟輕輕說了一聲，許是因爲蘇梨之前那聲謝，這會兒對蘇梨的態度倒是親和了許多。

蘇梨隨著他的牽引進國公府的大門，花轎自偏門進府，陸戟帶著蘇梨繞過前廳，最終走到中院的一個房間。

國公府沒有眷，這間房是特意闢出來給蘇梨做閨房的，房間裡是大片的紅，窗戶上著雙喜窗花，有緻的梳妝檯，牀上的錦被也是特別讓人打造的新的。

原本是預備著要給蘇梨住兩三日用的，也好圓了老國公這麼多年沒有兒的憾。

不過這些蘇梨都看不見，出門的時候嬤嬤待過，頭頂的蓋頭一旦蓋上，便只有夫君能夠揭下，不然不吉利。

蘇梨被扶著端端正正坐到牀上，雙手疊放在膝間，背脊得筆直，依稀可以看出兩分張。

陸戟站在面前沒，心裡那子煩悶之氣又涌上來。

他忽然想起他還沒給顧漓一場盛大的婚禮，他在自己房間看見了兩套喜服，下人說那是他爲亡妻準備的，他沒有印象，但也很開心。

雖然這場婚禮來遲了，但他終究還是兌現了自己的承諾。

他努力回想著與阿漓相的時，因爲丟失了幾年的記憶，所以阿漓的音容相貌在他腦子裡越發清晰起來。

他彷彿還能聽見在耳邊的喚自己將軍，那呼喚中卻總是夾雜著另一個聲音，那聲音喚他：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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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漓從來都不會用這樣生疏的字眼稱呼他的，他卻想不起來還有誰會這樣他。

陸戟微微皺眉，隨行的嬤嬤走進來，沒一會兒陸嘯也帶著陸湛過來。

陸戟忙收了思緒側退開，和蘇梨保持距離，嬤嬤變戲法似的從袖袋裡拿出一個蘋果遞給陸湛，哄道：“小爺把這個蘋果給姑姑，祝平平安安親，百事無憂好嗎？”

陸湛現在正是嗜睡的年紀，今天被下人醒以後卻一直沒有打瞌睡，他眼睛黑亮，下意識的看了陸戟一眼，見父親沒有拒絕，便接了蘋果走到蘇梨面前。

“姑姑？”

他試探著問了一句，微微低下頭，從蓋頭下方去看蘇梨，蘇梨衝他笑了笑：“阿湛，早呀。”

確定是蘇梨，陸湛臉上也出笑來，他現在完全條長個兒了，臉上的沒剩多，五越發的板正像陸戟，笑起來時，兩顆小虎牙卻還是清晰可見。

他直起，鄭重的把蘋果放到蘇梨手裡。

“姑姑新婚快樂！”他說著下人之前教的吉祥話，嬤嬤立刻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小荷包給他做禮，陸湛拿著荷包又加了一句：“姑姑今日真。”

他向來是個挑剔的，學堂裡有小姑娘見他什麼都知道，總想與他一塊玩兒，他便冷冰冰告訴別人說別人生得太難看，不願意和別人玩。

嶽煙因此說過他好幾次，他卻我行我素不肯更改，蘇梨從嶽煙口中聽到這些，也是哭笑不得。

“早就聽說阿湛眼高，今日阿湛誇我好看，想來我確實是好看的，謝謝阿湛。”

蘇梨贊同的說，屋裡的氣氛熱絡起來，嬤嬤又說了許多吉祥話，最後陸嘯把所有人都趕出房間，單獨和蘇梨說話。

屋裡燭很亮，蘇梨視線中只有一片鮮紅和自己攢著珍珠瑪瑙的鞋尖，過了一會兒，陸嘯的手落在蘇梨肩上。

他輕輕著，發出一聲嘆息：“丫頭……”

就這麼簡簡單單兩個字，莫名中蘇梨的淚腺，讓瞬間紅了眼眶。

蘇家沒人了，雖然嬤嬤跟說了很多注意事項，但只有聽見陸國公開口的時候，才猛然覺自己頭上還有長輩，還有家人。

“這些年苦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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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嘯繼續說，當初陸戟斬殺糧運使，蘇梨回京以後爲陸戟做了多事，他是親眼看見的，蘇梨在邊關那五年和陸戟相如何，他也多有所瞭解，不然當初他也不會有意請旨給蘇梨和陸戟搭紅線。

陸戟如今失了記憶，那一樁樁一件件他卻都替陸戟記在心裡。

淚意來得洶涌，怕哭花了妝，蘇梨拿起帕子小心的去眼角的溼意。

“如今我也算苦盡甘來，爹是當朝國公，兄長是兵馬大元帥，夫君是逍遙侯兼驃騎將軍，姐姐是仁賢郡主，有這麼多靠山給我靠著，只怕整個遠昭都再找不到比我更有背景的人了。”

蘇梨故意放鬆語氣，開解著陸嘯，也變相的開解自己。

看得通，陸嘯心底的憾也了許多，在蘇梨肩上拍了拍：“你說得沒錯，國公府是你的孃家，我也會把你視如己出，不管發生什麼事，國公府都會是你強有力的後盾！”

“兒知道，謝謝爹。”

蘇梨聲回答，這一聲‘爹’到陸嘯心窩了，他不免慨：“陸戟這個混小子，他……”

“兄長有有義，肩家國重任，已是衆人楷模，爹再如此說他，旁人聽見，只怕會覺得太過苛刻了呢。”

蘇梨打斷陸嘯的話，以免他提起和陸戟那些過往舊事。

陸嘯哪裡會不懂蘇梨的意思，千言萬語堵在嚨，最終只化作一聲嘆息：“我知道，他不容易……”

顧漓之死在他心上，將他所有的盡數埋葬，他負了蘇梨的意，此生也終是有所虧欠，世間難有兩全法，他自是不易。

蘇梨不知道該如何寬陸嘯，只能低聲道：“兄長還有阿湛。”

幸好，顧漓還給他留了一個陸湛，讓他不至於對人世絕。

陸嘯的眼眶紅了，又說了一會兒話才走出房間，繞過轉角，看見陸戟筆直的站在那裡。

天還是黑的，燭影搖曳，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阿湛不在他側，他看上去像邊關荒漠裡一棵孤零零的柏楊，剛勁直，卻孤獨寂寥。

陸嘯一下子想到多年前的自己。

亡妻走後，他形單影隻，心裡再沒有住進過其他人。

“站在此做什麼？”

陸嘯問，嚨發，沒想到兜兜轉轉這個兒子還是走了自己的老路，他其實有很多時候後悔，當初他不該把陸戟帶到邊關讓陸戟在邊關長大，他的一生奉獻給了沙場，他的兒子應當從文，再與雨腥風無關。

“爹。”陸戟喚他，聲音沙啞，眼神也染上一分迷茫：“我是不是對阿漓之外的人過心？”

陸戟問得很艱難，他已經沒了記憶，與顧漓的恩一如昨日，痛失顧漓的悔恨也日夜啃噬著他的心，可在這樣劇烈的緒之中，還充斥著另外一種無法言說的緒，那緒在今日蘇梨大婚達到巔峰。

從蘇梨房中出來，陸嘯的眼眶還是紅的，聽見陸戟的問題，眼眶越發紅得厲害。

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陸戟的問題，因爲陸戟已經做了抉擇，選擇了忘，蘇梨也有了很好的歸宿，爲了陸戟好的話，他應該瞞真相，讓陸戟不要瞎想。

沉默良久，陸嘯擡手拍了拍陸戟的肩膀：“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但既然你選擇忘記，必然有你自己的道理。”

陸戟瞳孔微，心臟好像被一隻大掌抓住，痛得無法息。

他思慮太過周到，哪怕蘇梨把所有的事都編得合合理，只改了很小的一部分，他也能敏銳的察覺到有什麼不一樣。

誰都會騙他，但他的心不會。

他果然爲阿漓以外的人過心麼？是在什麼樣的況下因爲什麼緣由的心呢？是和阿漓很像的子麼？

他猜想，隨後將目投向蘇梨所在的房間。

其實一點也不像呢。

他在心裡反駁，有點想再過去看看蘇梨，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回頭，楚凌熙帶著三個俊朗的年走來，楚凌熙穿著一絳紫鑲紅襟的華服，他是刻意打扮過的，整個人的氣神很好，眼睛發亮，臉上帶著不加掩飾的笑意，走近以後，他稍微收斂了一點。

“阿梨呢？”

他朗聲問，語氣頗激，陸戟想，原來他們也喜歡喚蘇梨一聲阿梨。

不是他的阿漓，是逍遙侯的阿梨。

思及此，細細的刺痛自心間瀰漫開來，像是有一怪力，將他心底最後一點重要的東西離。

然後他出微笑，帶著楚凌熙來到蘇梨的房間。

楚凌熙推門進去，陸戟在門口站了片刻隨即轉毫不猶豫的離開。

他有點急切的想給阿漓上一炷香，告訴自己有了一個妹妹，這個妹妹今日就要出嫁了。

整個國公府的下人幾乎一夜沒睡，當然，這一夜，還有很多人都沒睡。

天快亮時，楚懷安最後一次親自檢查藏在迎親路上的守衛和崗哨。

國公府守衛森嚴，他不擔心會出什麼問題，這次迎親，要在城中繞一圈的，未免發生什麼意外，他調了兩千銳分佈藏在城中，這兩千銳只負責保護蘇梨，不算在楚凌昭駕出宮主婚的兵力之中。

除此之外他還在侯府安排了兩百兵力，從門房收禮到端茶遞水再到後廚做飯，全都是信得過的人，以確保萬無一失。

轉完一圈，天邊已經漸漸泛起魚肚白，楚懷安這纔回到侯府，楚劉氏早就睡不著，帶著一衆丫鬟，捧著大紅喜袍守在他院子裡。

“今日大婚，你跑哪兒去了？還不快換服！讓阿梨等太久，小心陸國公和陸將軍不讓你進門！”

楚劉氏火急火燎的說著，後的丫鬟就要上千幫楚懷安寬換喜袍，被楚懷安擡手製止：“不必，我自己換即可。”

他現在總喜歡繃著臉，自從竹的事之後，府裡的丫鬟幾乎都換掉了，這些丫鬟不知他以前的心如何，見他沉了臉，立刻膽小的退下。

楚懷安接過喜袍，聞到喜袍上沾了些許花味道，不由皺眉：“我與夫人婚以後，有七寶照顧夫人就行，其他人不許踏足主院一步！”

這便是阻絕了其他人七八糟的想法，楚劉氏以前覺得楚懷安花天酒地不好，如今見他專寵一人，一時也覺得心緒複雜。

楚懷安自行進屋換好服，楚劉氏打發丫鬟退下，自己進去幫他整理。

這喜袍他像是穿過千百次，襟理得整整齊齊，腰帶系得乾淨利落，一紅形頎長，整個人玉樹臨風，說不出的俊朗帥氣，和當初那個沉迷酒的紈絝子弟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