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聞聲去，只見染已從板車上跌落下來，整個人滾到旁邊的田地里。板車連帶著上面盛水的大木桶皆栽翻了，冰涼的溪水灑了一地。那只小馬駒卻在翻車后鎮定下來，不跑不，仰著頭顱在一側傲地天兒。

隋的心“咯噔”一下，雙不自覺地想要站起來，急吼吼地催促道：“快去看夫人”

蕓兒愣愣地應了一聲，一溜煙奔跑過去。

往常，隋靠人攙扶或者借著東西把持還能慢吞吞地站起來，巍巍地走上十來步亦是可以做到的。但今日他心里著急，使了半天的力氣仍站不起來。他惱怒地拍打椅扶手，差點又把扶手給弄壞了。

須臾，又覺得自己莫名其妙，他干什麼要在意染有沒有事隋面紅耳赤，自坐在椅上生悶氣。

他抻著脖子往前方探去，又見到跟在馬車后面的隋，一邊往染方向捯著小，一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里直喊：“娘親，娘親”

隋抬手扶額，真不知當下這個心該怎麼形容。染雖笨了點，好在知道讓孩子避開危險。可這一跤摔得著實不輕，他心里明明很擔心卻又忍不住想笑話。

大家放下手中的農活，一窩蜂沖到染跟前。

染渾滾滿泥土，還混了些灑出來的涼水，發髻半散，繡鞋掉了一只，連里都吃下一口土。

染愣怔住了，不知道喊疼也不會哭，有那麼一瞬，都不清楚自己置于何。

蕓兒和隋前后腳跑過來攙扶起，一個道：“夫人你有沒有事可傷到哪里沒有”

另一個道：“娘親，你哪里痛讓大看看”

染半晌沒有吱聲，金生沒有忍住，一拍大嘆道：“完了，完了，夫人又摔傻了”

遠在前面的隋正豎起耳朵聽著呢，別的話沒有聽清楚，卻把金生說的這句話聽得格外清晰。

他的手掌驀地扣在膝蓋上，染又摔傻了那會不會變回最初那副樣子對他各種嫌棄、無盡鄙夷，還想棄他而去逃離建晟侯府

隋越琢磨越不對勁兒，那個結果不是他一直期待的麼如今有可能實現，心里怎麼還失落上了呢

“我沒事。”染的眼神還有點渙散，蚊吶地回了聲，“扶我回府里歇歇就。”

然而蕓兒和隋都沒能把染攙扶起來。李老頭蹲在旁邊觀察一會，對眾人道：“夫人可能是把腰給撞了。”

“這可如何是好”蕓兒急得都要哭出來。

李老頭抬頭看了看幾個年輕的后生，老田和老衛瘦不拉幾的，水生也是細胳膊細兒，唯有金生看起來能壯實一點。

“金哥兒，這時候就別講究嘍，你趕把夫人抱回府里去。”

“啥”金生連連向后倒退，擺手道：“這可使不得，要是讓侯爺知道，他，他不得宰了我啊”

“侯爺在府里待著呢，他上哪知道去大不了你把夫人抱到屋子門口再放下來。”李老頭咧開沒有門牙的憨笑，“總不能讓夫人一直在地里打滾吧”

染緩了一會，終于恢復些意識，仰天長嘆：“金哥兒，就麻煩你了。我上已，凍得難。”

水生往前推了金生一把，勸說：“哎呀，就是侯爺知道了能怎樣夫人的子最重要。快點，別跟個大姑娘似的。”

蕓兒心下一窒，開口對眾人說出實，又覺得要是說出來，金生肯定不敢再搭手。遂垂頭不言語，只惦記先把主子送回府里再說。

金生咬了咬牙，起手把下的泥土撣了撣。染瞅了眼自己的衫，哂笑道：“金哥兒，你撣什麼撣，我比你臟呢。”

金生悶頭走上前，甕聲道：“夫人，那小的失禮了。”言罷，雙臂在染的后背和膝彎一抄，便把染打橫抱了起來。

金生呼吸急促，目不斜視，險些被腳下的石子絆倒。他暗示自己抱得不是夫人，而是一石稻谷。

盡管染抵不過一石稻谷重。

蕓兒和隋在兩側跟隨著，染心里沒啥波瀾，又沒有“男授不親”的思想。現在就是覺得哪里都疼，得趕回去查看一番。的手腕才好幾天啊

待金生途經那匹小馬駒邊時，懷中凄凄慘慘的染乍然間來了神，朝底下的隋道：“大，娘親的好大兒，幫娘親甩那小畜生兩鞭子去”

隋特聽話，立馬調頭撿起馬鞭就要那小馬駒。幸而水生作快，把隋給攔了下來。

余下幾人又是牽馬又是收拾殘局，大家面面相覷，水生喟嘆說：“夫人出朱門大戶，哪里會這些農活能做到這個份上已經很不容易。放眼整個北黎，哪有一位侯爺夫人可與咱們夫人媲比”

眾人連連點頭，李老頭已重新套好板車，笑藹藹地道：“你們去地里繼續干活，我去馱水回來。讓老頭子我會會這小畜生。”

另一端，隋又追趕回金生邊，可惜這小家伙氣兒還沒有一口，金生就來個急剎停。

“侯，侯爺”金生本能地想要松開雙手，主子怎麼會出現在這里他這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啦

染兩手用力勾住金生的脖頸，嚷嚷道：“金哥兒，你要摔死我啊”再回首一瞥，卻見隋又跟只豹子似的在前方齜獠牙。

“你出來干什麼來看我笑話啊”染翻了他一眼，問向邊的蕓兒：“侯爺是被你推出來的”

蕓兒兩發抖，雙膝一彎就跪了下去，“夫人，小的也是被侯爺給得啊”

“起來起來，跪什麼跪先把侯爺推進去。”染蹙眉道，現在這個姿勢一點都不好，可能真被李老頭給言中，這次是摔了腰。

本來看到這個場面隋就已氣得要發瘋，當下又聽到染主仆的對話，差點一下子就站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隋覺得眼前那片土地特別綠，沒等育苗呢，就已經綠油油的了。

“你先進。”隋對金生道，這仨字幾乎是從牙里出來的。

染拍拍金生的肩頭，“走啊，金哥兒。”

金生像是被蜂蟄了一下，趕往回膀子。他瞟了一眼隋，果不然，主子的眼神盯在染拍他的那只手上。他和侯爺的“梁子”算是結下了。

差不多過去一盞茶的工夫，隋剛被蕓兒推回霸下洲里，就聽到東正房的臥房里發出期期艾艾地喚聲。

蕓兒和隋圍著染打轉，金生已避走出來，與獨自往里面推椅的主子再次見。

“侯爺。”金生窘笑地撓了撓頭，“小的”

隋微狹起眸，問道：“家里還有多錢去外面給夫人請個大夫回來。”

隋說話的聲音不大，可還是被染聽見了。一面疼，一面向外喊道：“不許請大夫，我躺兩天就沒事啦”

“去請”隋往里瞥了一眼，“聽我的。”

金生頓在原地不，支支吾吾地說：“侯爺，咱真的沒錢了。李老頭帶著我們不是挖野菜就是去山里打獵、下河里魚。現在就是勉強對付著過。”

“再沒什麼能當的東西”

“侯爺，當初侯府拆伙時，您給底下人分的太徹底。”

隋那時候就沒給自己想過退路，只合計別虧待跟過他的兄弟仆人們。他自己勉強活到過年，兩一蹬去了，金生、水生還有染和隋就能徹底解。該回原籍的回原籍，該回雒都的回雒都。

如今一切都沒有按照他當初設想的發生。

隋突然想起染手腕上帶著的那只金鐲子，趕推椅來至床榻前。

染趴在床榻上，蕓兒已幫把外衫褪掉，正拿著長巾為拭泥土。

“你哪里疼”隋嫌棄地問道，繼而吩咐蕓兒：“把夫人的里開。”

“不用”染話音未落，蕓兒已快速照做。

隋傾觀察一番，道：“染，你這傷得治，把你的金鐲子賣了行嗎”

“不可能，隋你瘋啦”染差點從床榻上滾下來，“你打我這金鐲子的主意，我就是死都不會賣它”

隋的睫羽都在，這個不知好歹的人。

“什麼郎送給你的定信，要比你的命還重要賣了它，老子以后給你買更好的”他都不知道自己怎麼說出口的，他拿什麼給買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說大話。

“郎”染歪過頭頻頻眨眼睛，腹笑，隋以為這金鐲子是哪個郎送給自己的要真是那樣，只能說那郎的眼太差勁了。

雖然很喜歡空間靈泉。但實事求是，大金鐲子的式樣就是土啊

“我沒事，只是摔了一下。你前兩天給我用的那跌打藥酒就很好嘛。要不你幫我涂一涂，過兩天還沒好的話再去請大夫。”

隋不為所，好像下一瞬就要撲上來咬死染似的。真不明白他在暴躁個什麼勁兒。

“侯爺~夫君~好不好啦”染發起嗲來，特佩服自己，真是“殘志堅”的勇士。

金生早嚇得躲出去二丈遠，隋和蕓兒倆人都張大了。

隋老臉一紅，嚨里的一口口水差點把自己嗆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