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背負起雙手悠悠地走至隋跟前，微一側頭，盈笑說：“侯爺在什麼呢”

“沒甚麼。”隋的目沉浮不定，慌忙拿起案幾上那本翻得快散了架的兵書。

抬手一掠，喬張做致地翻了翻，隨意念道：“故上兵伐謀，其次伐”

“攻城之法為不得已不知彼，不知己，每戰必殆。”隋拭了拭劍眉，慢條斯理地誦出來。

染抵書邊出一個贊許的表，接著又翻了一頁，才剛剛念出個開頭，隋便接過去繼續默誦下去。

“這些你以前就能倒背如流。”染把兵書擱放回案幾上，轉首問：“不過這陣子重溫，你有沒有啥新的悟”

“沒有。”隋不瞅，斂眸應道。

“北黎沒有戰事，各地都太平。冬天過去，春天來了，哪兒哪兒都充滿生機，不好嘛”

隋單手支頤，冷笑一聲：“染，你弄這些文縐縐的。”

染白了他一眼，抱臂說：“那你趴窗子上往外看什麼呢難道不是心里犯，也想去后面田地上轉轉”

“沒有，我不想。”

“口是心非，虛偽”染立馬逃之夭夭，沒有給隋反駁的機會。

待再回到東正房時，端在雙手里的托盤上已多出一碗熱湯藥。

今兒這湯藥的量有點多，隋捧在眼前嗅了嗅，霎時凝眉頭。湯藥又換了方子不說，而且還特別苦。

不管再喝多湯藥，他都不會好的。但他什麼都沒問，還是仰起頭一飲而盡。

只是有點后悔，昨晚上那串糖葫蘆應該吃一口，那是甜的。

染幫他倒了碗清水漱口，頗無奈地道：“現下府上又多出來三張，真怕吃了上頓沒下頓。”

“你昨晚上不是很威風嗎”隋趁機誚諷道，“我以為夫人心里很有數。”

染一把奪過他手中的碗，恨恨地說：“你不是也同意了嗎”

“我不同意，你就不往回領人了現在這建晟侯府你說的算”隋上氣，心里自是認同了染的做法。昨晚為他擋下了什麼，他都銘記在心。

“起來”染倏地架起他的手臂，“該練習走步了，別磨磨蹭蹭的，想懶是不是”

“染你”隋忍下一口氣。

站立起來的隋，不是染的對手。他的重心全倚在染上，這時候要是惹惱了，只需輕輕一松手，他就會摔得很慘很慘。

這一招染屢試不爽，每次都是出其不意，令隋毫沒有防備。每當隋被摔得齜牙咧時，染便會閃著那雙似水清眸，楚楚地說：“我不是故意的。”

“要是我現在松開手，你自己能站得住嘛”

聞言，隋的天靈蓋上瞬間刮起一道涼風，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不行”隋明明是在求饒，語氣卻邦邦的。

“不行”

隋的、手肘、軀腹只要被摔過的地方都跟條件反似的疼了一下，“你要是這樣，我以后就不再走路，我，我”

染仰起頭笑著他，“你什麼呀你要死給我看啊”

“對，我就死給你看”隋抓住的臂彎，“不許松手”

“你真沒有覺得自己的好了點麼”

隋微微一怔，腳下的步伐戛然而停，半晌都沒有再挪一步。

染陪他緩了一會，試探問：“你要不要試試”

隋猶如被蝎子蟄了一口，反手握住染的纖指，“別，別松手。”

“你是怕我使壞”

“不是是”

隋渾已冷汗涔涔，他的余瞟向后椅，那里才是他覺得安全的殼子。

染腳下慢慢撤后一步，猝不及防地甩開他。

隋的瞳孔遽然，一只腳不自覺地往旁邊邁出半步，想要找到那個支撐點。他的兩疼痛得發熱，本辨別不出腳下的真實覺。

染見他弓下了腰，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一徑上前將他穩穩地接在懷中。

沒錯是染接住了他，妥妥的“英雄救”橋段。

這個尷尬的姿勢讓隋無地自，他可是頂天立地的男兒，這北黎王朝曾經的戰神。

“我沒有使壞吧”染眸中帶笑，“你看你進步多大，我的那些藥沒有白吃哈”

“耍我，很好玩兒是麼”隋從的懷中掙出去，大聲道：“扶本侯回去”

染堵了堵耳朵，覺得都快要被他給吼聾了。架起他，一步步走回椅上坐定。

隋怒目圓睜，眸眼尾略略變紅，像是要把染活活吞進肚子里。

染早習以為常，在心里犯起別的嘀咕，看來下猛藥是個正確選擇。隋的明擺著有了好轉，只是他自己心里不想承認罷了。

有點好奇，隋當初戰馬墜崖到底是個什麼況，更想弄清楚他的傷都經由誰的手診治過。

這日是個好天氣，雖沒有萬復蘇草長鶯飛，但見眼前這一整片空曠的大地，眾人的心都莫名地興起來。

“哎呀呀，這片，這片，還有那里，這些全都是咱們府上的”老田和老衛左右跳躥，仿佛這些荒地上已長滿金燦燦的稻谷，“就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吶”

金生抬手指了指遠方，“看見沒那邊”

“那邊好像是東野的地界吧”老田虛過去，問道。

“沒錯，但它也屬于我們建晟侯府的。”金生昂著脖子，驕傲道，“走，我帶你們到跟前看看。”

老田和老衛笑哈哈地稱好，遂跟著金生往東野那邊去了。

水生用鞋尖踹了踹地面，神憮然，憂心忡忡。

李老頭咧一笑，了兩顆門牙的模樣憨態可掬。他將兩手抄在袖里，道：“水哥兒在愁什麼”

“您老明知故問。”水生又踹了兩腳，目瞥向在周遭玩鬧的隋，“大，不可走遠哦，當心走丟了，夫人要難過的。”

李老頭了脖子，笑說：“老頭子我有點經驗，就與水哥兒捋一捋吧。”

李老頭攏袖蹲下，講與水生，當下府中總有九口人，這其中他自己、隋一老一小勉強算一人，也就是八口人。

一畝地在沒有任何干旱、蟲災等因素下，一年大約能產二石稻谷。

一人全年的口糧得在二石以上，闔府八口人就得種八九畝地才能夠。

錦縣這地方要趕在清明之前播種，谷雨之后秧。換句話說，在清明之前，他們得翻地九畝，把底打下，為播種做好基礎。

最關鍵的幾點，其一，他們現在沒有牛，犁地完全靠人力；其二，距離他們最近的溪水在二三里之外；其三，他們沒有足夠的料。

水生的臉都要笑僵了，拿袖口了冷汗，“李老頭，看來種地是門學問啊。”

“可不，這里面的學問大著呢”

“你們不會打退堂鼓吧”

“不會”李老頭擺擺手，“你把我們當什麼人了艱難是艱難了點，但咱們齊心協力，一定能撐過去。”

“夫人現在緒高漲，要是讓知道有多難，萬一”

“水哥兒放心，我們早就看明白。現在這建晟侯府啊，全憑夫人吊著最后一口氣兒呢。要是倒下去，這侯府就真的沒救了。”

“您老真是明白人。”水生慨道，“看來改日我得去廟里拜拜，乞求這一年錦縣都風調雨順。”

眾人回來時，正趕上用午飯。染讓李老頭三人別見外，上桌與他們一起吃就好。

但三人說什麼都不肯，愣是避到后院廚房里去吃。染當然明白他們的初衷，但府上都窮到這個地步，還瞎講究個啥

水生把在李老頭那里聽來的話，委婉地跟染說了說。他擔心染不了，一個勁兒地打包票，“夫人你放心，我們啥都能干的。”

這些擔憂靈泉已跟打過提前量，心下有準備，就是有種任重道遠的迫。

就算手握空間靈泉，也得足履實地的去做事，哪有什麼捷徑可走

“對了，夫人，李老頭說咱們府上的存糧不多，他準備帶我們去山上運氣。”

“山上后面那大山在東野那邊吧”

“是東野國沒錯，不過咱們過去應該沒什麼關系。”

“那山上能有啥”

“野野兔過段時間還能有野菜什麼的吧”水生敲了敲腦袋，“對了，前面溪水開化之后，藏了一冬的魚最了。”

染抿了抿口水，真期待他們能滿載而歸。靈機一，道：“那到時候你們多留意留意山上都有啥樹。”

“樹”

稻谷可以拿種子直接播種，春種秋收無可厚非。可是要等著一棵果樹從種子長大樹，再到開花結果得三四年的時間。若挨到那時候，黃瓜菜都要涼了。

染早在隨空間里預備出十幾棵果樹，一直苦于找不到說辭讓它們現。這回好了，提前支會他們一聲，待過段時間自己再跟他們去兩次。趁機把果樹從空間里搬運出來，就說它們是沒人要的野樹，之后再順理章地搬回來。

“對，果樹，到時候你們瞧仔細些。”

“這不好吧”水生訕笑，打獵挖野菜還不算，還要挖東野那邊的果子樹回來

“沒主兒就，咱們要野的，沒人管的那種。”

染心里苦不迭，這咋干點“壞事”一步一個坎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