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徐瑨旁的一名騎士,是他的心腹之人,手更是出衆。空中箭矢呼嘯之聲方起,他便一個鐙裡藏,存蜷曲於馬匹的側面避箭。
然而一支沉重的蛇骨箭斜刺裡飛來,正正地扎進了戰馬的眼眶,箭簇直貫腦, 大的箭桿將戰馬的眼珠整個崩飛出來。
馬匹哀鳴一聲,猛地甩脖頸,前蹄跪地栽倒。攀在馬匹側面的人頓時從前面飛了出去,撞進了一片蘆葦叢中。
徐瑨的肋側也被一箭過,拉出了長長的傷口,鮮瞬間染紅了半邊馬鞍, 他的戰馬同樣中箭了,後已經一瘸一拐,顯然支撐不住。
好在從騎的繮繩還攬在鞍橋樁頭上, 他連忙解開繮繩,力跳下馬。此時原來的坐騎已然跑不了,他扶著馬鞍踉蹌狂奔幾步,又縱躍上從馬,連連揮鞭。
從馬長嘶一聲,陡然竄起加速。
徐瑨的騎很不錯,但自家能如此矯健,往常連想都不敢想。今日這般,真是超水平發揮。
他掠過蘆葦叢的時候,看見自家的部屬蹣跚著爬出來。那漢子的一條約莫是斷了,於是乾脆扶著灌木,拔出腰刀怒吼挑戰。
徐瑨顧不得他,俯繼續催馬, 趕著前頭駱和尚的影。
後頭那部屬的喊聲忽然中斷, 徐瑨沒敢回頭看……一直到這時候,他也沒看見蒙古輕騎在哪裡, 可跟他一起來到遂州的夥伴,那都是他部下明強幹之人,已經在他眼前死了好幾個!
徐瑨猛地捶了捶口,幾吐,他後悔地想到,方纔就不該休息。要是多跑個半刻,說不定就能甩開敵騎!
其實他還是想左了。
問題不在於此前的休息,而在於蒙古哨騎的數量,比駱和尚預想中更多。
很顯然,紫荊關那邊,一定是出了大問題。所以蒙古軍大舉南下全無阻礙,其主力已然進河北地界。
而作爲全軍前哨的阿勒斤赤兵分數路,早就已經鋪開巨大的正面,深了塘泊地帶。
駱和尚可以斷定,至有兩支騎隊,是看到狼煙燃起之後,才從前頭兜轉過來攻殺的。
某種角度來想,他們既然兜轉回來,那抵達饋軍河營地乃至安州的時間就被拖慢了, 這是好事。
至於眼前……
塘泊湖澤對蒙古哨騎來說,並不見得有多阻礙作用。當年宋遼之間的塘泊防線是由湖泊、河和軍事據點錯落構的, 如今軍事據點早已廢棄,單純的水域並非天險。
而蒙古草原的地形並不簡單,草原上同樣有湖泊沼澤,有山巒起伏。能夠擔任阿勒斤赤的蒙古騎手,個個都是擅於複雜地形穿追蹤的好手。
所以,不能糾纏,不能停留,只能竭力奔走,趁著包圍圈遠未型,從羅網的間隙中。
這樣的形,去年駱和尚從西京大同府一路潰河北時,已然經歷過一次。雖說那時的記憶宛如噩夢,如今也無非再來一次罷了。
駱和尚很有經驗了,深知這時候稍有遲疑猶豫,結局就是一個死。所以他毫不停頓,催馬衝在隊伍最前。
他的戰馬,當然是挑選過、腳力強健的好馬。怎奈他這些日子飲食上頭甚是寬裕,人胖了,子沉了。戰馬狂奔到這時,已然息沉重,鼻孔噴著白氣。
奔行的速度稍稍放緩,忽聽得側集的蘆葦桿子嘩啦啦大響,數人高呼催馬,強行踏過蘆葦叢,斜刺裡衝了過來!
駱和尚看見,這些人穿著破爛的服,眼褪了荒草般的黃褐。他們有人披著鐵甲,有人兜著劣的皮鎧。他們不扎髮髻,糟糟的長髮隨著戰馬疾馳在空中飄飛。
雙方的距離瞬間就接近到了面對面的程度。
駱和尚看到了他們因爲風吹日曬而漆黑的面容,看到了他們殺氣騰騰的灰眼眸。這些蒙古騎士常年掙扎於草原嚴苛的自然環境下,與牛馬和豺狼共生,於是本也了荒漠、草原的一部分,爲了草原上最可怕的生!
馬匹尚在騰空,騎士拈弓施,又是幾箭劈面飛到。駱和尚邊一騎仰頭便倒,駱和尚竭力側閃過兩箭,狂吼著揮鐵猛砸。
這野和尚的膂力真是超羣絕倫,就連郭寧也遠遠不及。鐵掃過,最先衝近的一名蒙古騎士頭顱暴碎,鮮和腦漿迸濺,灑了他滿滿臉。
下個瞬間,又幾名騎士衝到,紛紛拔環刀揮砍。
駱和尚擺鐵,鐺鐺地磕開兩刀。鐵沉重,迴旋難免慢一點,第三名騎士橫刀拖過他的肩膀,刀鋒切開皮製的披膊,直,劃開了長長傷口。
駱和尚完全不在乎疼痛,反手揮,向著對手的後心直落。
可惜兩馬錯鐙而過,如電石火,鐵頂端到了敵人,卻未能砸個結實。
那蒙古人悶哼一聲,伏在馬背就走。
數騎瞬間就衝進了另一頭的灌木叢中,帶得大蓬的枝葉搖。
駱和尚怒吼了兩聲,卻也不敢深追逐,反倒是蘆葦深又有箭矢飛來,幾次都同他而過。
駱和尚的另一名師弟,喚作劉帽兒的,擔心駱和尚暴怒誤事,催馬從後頭趕上來,跑在駱和尚側並轡而行。他一邊揮鞭打馬,一邊喊道:“狗韃子的人不多,攔不住我們!師兄前頭開路,我們……”
剛說到這裡,劉帽兒的腦袋一垂,忽然僵前撲,伏到了鞍橋上。駱和尚吃了一驚,定神一看,只見他背心正中的位置中了一箭,沉重箭簇挾帶著巨大力量深,頓時打斷了劉帽兒的脊骨。
劉帽兒的前僕,原本抖繮的手臂立時下垂,拽得繮繩向下垂落。戰馬嘶鳴了幾聲,不知道這個命令代表什麼意思,打著響鼻,搖晃著腦袋,蹬踏著往斜刺裡奔去了。
駱和尚急向箭矢來看去,只見一名蒙古騎士收起了手裡的頑羊角弓,雙控馬,瞬間消失在了草甸深。
孃的,蒙古人的騎本領一如既往,可他們用的弓不一樣!
前年昌、桓、三州失陷,損失的不止是土地和數十萬的兵馬,還有無數隨軍工匠被俘虜。
這會兒一看,幾個本該如窮鬼也似的蒙古探馬,都披上甲冑、用上強弓了!還有他們的刀……也換了鋒利貨,與當年的劣武大不相同……這樣下去,仗可就越來越難打了!
駱和尚一迭連聲罵著,繼續催馬。
就在這時,後頭徐瑨等人瘋狂打馬趕到。就方纔那一次接,兩人的部下死傷近半,餘者個個帶傷,染鞍韉。
衆人一齊嚷道:“快走!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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