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黎洗了一把冷水臉,人徹底清醒了。
然後正襟危坐,對慕伊人說:“剛才的事,你再說一遍。”
伊人咬了咬,不知該從何說起。
玄黎道:“從前你曾說你做了噩夢,被送去和親了,最後被害死,那不是做噩夢,是不是?”
“人死了,是可以重新活回來的。”過了很久很久,伊人才喃喃張口。
其實一直都是這樣,重生一次是保有的最大,這種事荒誕且匪夷所思,偏偏卻又真實地發生了,很多時候,想說出來,想找個人傾述一番,甚至談論一下有關死而複生的事。
但更多的時候,不想對任何人講。
說出去是不會有人相信的,或者相信了的人,隻會當是妖魔鬼怪。
甚至,即便是能夠坦然傾聽的的人,也不見得能夠理解。於是傾述對來說,毫無意義。
偏偏玄黎不在此列,哪怕死了一次,他對的影響,依舊巨大。所以好幾次,對著他言又止。那樣敏銳的人,怎麽可能察覺不到異樣呢?
所以此事,他很堅持,一定要問,如果伊人不說,他肯定會直接在平家安營紮寨,直到坦白為止。
伊人了解他,或者說至了解一部分的他,在僵持許久之後,到底還是開了口。
“的確不是噩夢,我真的死了。現在的我從十年後重生回來,所以我才沒有安安分分待在贇都,因為我什麽都知道後來發生的事,它一直在我腦子裏。我知道最後你的選擇,所以無論你說什麽,對我來說都已經沒有意義。你養了我十幾年,因著過去的分,我不想對你下手。但如果你一如既往地給我惹麻煩,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雖然我並不願意殺了你,但是讓你沒有行能力,再不能對我指手畫腳,還是很容易的。”
“那十年裏,都發生了什麽事?”
伊人沒有說話。
玄黎道:“既然你這麽敵視我,我總要知道原因才行吧。否則,你自顧自地給我定了罪,但我卻一無所知,這樣太不公平了。”
“世界上本就沒有什麽事是公平的。”
“別沒有,伊兒這裏,我也求不到公平?”
沉默許久,伊人到底還是緩緩說了起來。
“一開始,就像之前一般,你與白家姑娘訂了親,我回了贇都,每日調香烹茶倒也自在。在贇都待了四年,忽然一日京中來了聖旨,將我送去蘇蠻部落和親。那時我很是莫名,不明白和親的事如何落到自己頭上,送信回京問你,卻沒有得到回複。回來的人說,你正忙著與白家姑娘婚,分不出手來過問其他事。”
“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嫁到蘇蠻部落,不過一年,兩國開始戰。丈夫死之後,被充作奴隸。沒過多久邵公主也來了,我們不在一個部落,直到蘇蠻人被從草原趕出去才見麵。為戰敗國,蘇蠻人無底氣又憤恨,還心心念念想著報複回去。邵公主被泄憤,也……吃了不苦頭。”
伊人伊人不多贅述,言簡意賅地說明了那十年的經曆。
玄黎聽完,久久不語,最後夢迪站起來,低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短短的三個字,聲音都在抖。
伊人看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心裏堵得發慌。
許久之後才深吸一口氣,把綠意進來,問:“外麵怎麽樣了?”
“一群酸書生,被打出去了。巡龍衛過來,以尋釁鬧事為由,全部抓進了大獄。”
“哼!一群書生,哪來的膽子到我家門前鬧事?分明是有人指使,去查查,是誰活得不耐煩了。”
“是。”
綠意見伊人毫不提大公子,不敢逆鱗,也不多問了。
玄黎回去之後,將自己滾在書房裏,兩天兩夜沒有出來。
全家上下擔憂不已,都以為發生了什麽不得了的事,然而沒有一個人敢上前打擾。期間老爺子派人來問了一聲,沒有得到回應,也就隻好回去了。
左丘明泉在外麵等得心驚膽戰,實在忍不住想去敲門時,終於聽到玄黎讓他進去的聲音了。
推開書房的門,左丘明泉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書案前的大公子,兩眼青黑一臉煞白,是一副他從來沒有看到過的樣子。
“出什麽事了?公子?”
左丘明泉小心地問了一聲,卻未曾得到男人的回應。
據管家的說法,玄黎從平家一回來就把自己鎖進書房了,期間不準任何人進,也就是說,這兩天來玄黎沒吃沒睡,連水都沒喝一口。
現在看到他的樣子,左丘明泉心裏發。玄黎並不是個喜歡作踐自己的人,他的反常,代表一定有大事發生。
他想要問,可是玄黎的狀態卻讓他什麽都說不出來。
公子還是那個公子,可是突然間,他好像變了另一個人,此時閑閑地在椅子上坐著,眼瞼微垂,目如炬。
他在審視他。
這個認知讓左丘明泉心驚不已。
他是見過大公子這種眼神的,在大皇子明確地拉攏他的時候,在挑選死士的時候,在……他們兄弟兩人初次見他的時候。
作為從小跟在玄黎邊的人,他知道這樣的目代表著什麽,公子對他,產生了懷疑。
“公……公子?”
左丘明泉心沉到了穀底,說話聲音都在抖了。
同時開始反省,自己最近有沒有做了什麽事,讓玄黎對他產生了誤會。
書房的門大開著,管家期期艾艾站在門外不敢進來。他更擔心公子的,畢竟兩天兩夜沒吃沒喝,任何人都要壞了。
可是沒有公子發話,他是不敢進去的。
隻能端端站在外麵等著,想等左丘明泉出來,再看看能不能把湯飯送進去。
書房裏麵,左丘明泉還在反省,可惜想了好半晌,也想不出來自己做了什麽錯事。
要是往常,他一定直接問了,但此時此刻,玄黎上的低氣讓他本不敢問。
過了許久,才聽他說:“如果我被殺了,你跟你哥哥,會是誰的手?”
“公子!”
左丘明泉一下子就跪倒在地了。
“公子對我們兄弟恩重如山,給我們是個膽子,也不敢害公子的命。”
“嗬!”男人輕笑一聲,對他道:“你我是相信的,你哥哥嘛……就給你了。下去吧。”
左丘明泉深一腳淺一腳地飄出去了。
玄黎敲了敲桌麵,兩個黑影破窗而,跪倒在他麵年。
“公子。”
“左丘兄弟已經被人收買,派人盯著他們,查出幕後之人。”
“是。”
暗衛離開之後,玄黎方才了額頭,讓管家進來。
這兩天來,他一直在據伊人說的話推演計算將會發生的事。滴水未進,的確讓他此時虛弱無比。但還是沒有胃口,一想到伊人說的那些話,那些曾經有過的經曆,他就痛苦難言。
他的心肝寶貝,在沒有他的時候,經曆了那麽多的苦難。而他不僅一無所知,還在奇怪的大變。
要說那些死而複生的話,他會相信麽?
這個問題這兩天玄黎已經想過,如果是其他人,他會想盡辦法驗證,但出自伊人之口,他就全都相信。
隻是他依舊覺得,的話是不能全信的,不是他不相信伊人,而是自己,很可能都被騙了。
默默收回心中的愧疚跟怒意,玄黎看向額頭已經開始冒汗的管家,問:“有什麽事?”
“公,公子。”管家小心翼翼地說:“您都兩天沒吃飯了,子要。再有天大的事兒,還有老爺子跟老爺呢。總得先吃點兒東西才行……”
都這樣了他還是沒有覺到,但接下來的事還多,把自己躺下了,總是不行的。
玄黎這才擺擺手,吩咐說:“我先洗個澡,吃的就先隨便弄一點兒吧。”
“實在飯廳吃還是……”
“就在這裏吧。”
在書房待了兩天,其他人會以為出了什麽事,他母親跟兩個妹妹,恐怕會認為他在故意躲們。自己要是去了飯廳,被們聞訊趕來,這飯肯定是吃不到裏的。
玄黎洗了澡,一輕鬆地出來,管家已經將餐飯擺上。
之後所有人都退了出去,玄黎一個人安靜地吃飯。
到底長時間沒有吃東西,這會兒一聞到飯味兒終於覺得了。不過就是這樣,也沒能勾住玄黎別讓他走神。
慕伊人那短短一席話,在這兩天裏已經被他反反複複回想了許多次,甚至為了推演,他將說過的話直接都默寫下來了。
可就因為死而複生之事太過匪夷所思,他從未接過任何其他例子。再加上,所有重要的事,幾乎都是以後才會發生的,這種不確定,讓他有幾分不踏實。
被送去和親,而自己居然忙著親不管不顧,這絕對是不可能發生的。
不論伊人多麽相信前世的經曆,唯有這一點,他百分之百可以確信,他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被送走。
可是,伊人絕對不會在這件事上麵撒謊。他應該真的沒有出手幹預,甚至在最後,也沒有去救。
那麽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在被送去和親的時候,他本就無能為力——也就是說,那個時候,他應該已經死了。
接下來的問題就是,他是怎麽死的,是誰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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