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稷還是沒能按捺住，起去了偏殿。

 蔡添喜派來看著謝蘊的兩個宮正在門外曬著太刺繡。

 那是一幅百壽圖，看得出來已經完的部分是謝蘊的手藝，大約是用來給太后過壽的壽禮。

 主子做壽，宮里有頭有臉的宮侍都是要有所表示的，不止是謝蘊，連蔡添喜和秦嬤嬤也是。

 宮人們份擺在這里，送的東西自然說不上名貴，只圖個有心，若是得了太后青眼，回報數以百計。

 謝蘊不圖那點東西，送的東西也都中規中矩，不是百壽圖就是經文，總之不出彩，也絕對不會出錯。

 但以往都是親自手置辦的，這次大概是因為手上的傷才只能給底下人。

 也就是說，那傷口并不淺。

 他腳步加快了一些，兩個宮瞧見他來，起就要跪，他一抬手攔住了:“別吵。”

 現在的謝蘊應該不會攔著他不讓他進去，也不會別扭著死活不肯給他看傷口。

 可他不想再看見謝蘊那副平和得近乎虛假的樣子。

 室的門半開著，有細碎的說話聲傳出來。

 “姑姑你忍著點啊，這藥有點疼。”

 “嗯。”

 里頭一陣窸窸窣窣，應該是秀秀再給謝蘊上藥，殷稷沒聽見謝蘊喊疼的聲音，但秀秀再開口時，聲音輕了很多:“對不起啊，我笨手笨腳的，是不是弄疼你了？”

 謝蘊好一會兒才開口:“不要，比戒尺可好挨多了。”

 殷稷一時沒能想起來謝蘊什麼時候挨過戒尺，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那是剛進宮學宮規的時候。

 是他把送去學規矩的。

 戒尺……

 他無意識地了下指腹，原本想進去的，現在卻邁不開了，他嘆了口氣，輕輕退了出去。

 兩個宮還跪在門口，見他出來連忙低頭。

 “朕今天沒來過。”

 兩人連忙低頭應了一聲，殷稷這才邁開步子回了正殿。

 心里卻仍舊是煩的，明明是在書房待不住才回來的，可誰想到回來后心里反而越發不安寧。

 他抬手了眉心，強著自己去看折子，這一瞧才發現竟是禮部主客司呈上來的奏折，說是太后過壽，韃靼，然等臣屬國都備了賀禮，已經啟程往大周來了。

 殷稷嘆了口氣，外臣要來，宮里就必須要有人主事，往年宮里沒有后妃，太后在前謝蘊在后，尚且說得過去，今年就不行了。

 先前一沖把莊妃貶斥，現在就只能再找一個人上來，良嬪孱弱，不得勞累自然不，惠嬪的話……給了就收不回來了，太后一定會千方百計地阻攔。

 事到如今，竟只剩了蕭寶寶可以用。

 只是那個腦子……

 殷稷腦袋作痛，無奈之下還是起，打算去昭殿看看。

 打從蕭寶寶被勒令足反省，至今兩個月的功夫，他還是頭一回來，卻好巧不巧地撞見教養嬤嬤在教訓，說的什麼他沒聽清，可進門的時候卻瞧見嬤嬤正高舉了戒尺，朝著蕭寶寶的掌心狠狠打了下去。

 “啪”的一聲，雖然略有些沉悶，卻仍舊刺耳，蕭寶寶的眼眶瞬間紅了:“我就背錯了一個地方，你怎麼下這麼狠的手啊？”

 教養嬤嬤滿臉威嚴:“宮規都是這麼一板子一板子打出來的，娘娘若是不服氣，就看看乾元宮的謝蘊姑姑，如今的規矩，連太后都稱贊，說話做事更是一錯都挑不出來，都是這些板子打出來的，挨的板子，娘娘可想都想不到，您這才哪到哪兒？”

 殷稷猛地一僵，謝蘊挨過很多戒尺嗎？

 剛才他聽謝蘊說疼不過挨戒尺的時候，還以為是在安秀秀，此時親眼瞧見這幅場景，他才知道謝蘊說的是真心話。

 可宮人罰是不在主子跟前的，他從不知道挨戒尺的形是這幅樣子，一板子下去，手心就腫了。

 再挨一下，就會紅得仿佛要沁出來。

 他不自覺攥了手，眼前的蕭寶寶忽然間模糊了起來，那張臉逐漸削瘦繃，變了另一張悉的臉。

 握著手，死活不肯再松開，教養嬤嬤臉漆黑:“娘娘，今天您要是不把該的罰了，明天可就是長信宮的秦嬤嬤來加倍責罰了？”

 謝蘊紅了眼眶，雖然滿臉驚恐，可還是巍巍地再次把手了出來。

 戒尺被高高舉起，兜著風砸下。

 殷稷猛地上前一步，一腳踹開了人。

 隨著“哎吆”一聲慘，教養嬤嬤倒飛出去砸倒了條案，正閉眼等著挨打的蕭寶寶被驚，著睫睜開一條小看過來，見是殷稷救了自己，頓時滿臉驚喜:“稷哥哥！”

 朝著殷稷懷里就撲了過來，殷稷卻被這一聲喊得回了神。

 哦，這是蕭寶寶。

 也是，他怎麼會護著謝蘊呢？他從來沒有護著過。

 他閉了閉眼，心臟沉沉地墜了下去。

 蕭寶寶一無所覺，抱著他的腰不撒手:“你可算是來看我了，放我出去吧，我不想學規矩了，總是找我的茬，你看看我這手，隔兩天就得挨一次打，上藥也好不了，一拿筷子就疼。”

 可是宮人罰，是不允許上藥的。

 殷稷忽然想起來，那段時間謝蘊的確瘦的厲害，他還以為是以前被謝家養的太過氣，吃不慣宮人的飯菜，現在蕭寶寶這麼一說他才明白過來，謝蘊那時候是疼的拿不了筷子，沒辦法吃飯。

 他心口的傷又疼起來，臉一時間變得十分難看。

 教養嬤嬤爬起來，原本還想說自己是按照太后懿旨辦事的，沒有錯，可一看殷稷的臉，頓時沒敢再言語。

 以為殷稷這臉，是見蕭寶寶挨打給氣的。

 “皇上恕罪，奴婢已經手下留了……”

 蕭寶寶叉起腰:“呸，你才沒有！稷哥哥，不能放過，總找我茬，你得給我出這口氣，我要把打我的板子都打回去！”

 殷稷深吸一口氣，終于從雜的思緒里回神，他輕輕推開蕭寶寶，上前兩步在教養嬤嬤面前半蹲下來:“你剛才說，謝蘊的規矩好，是你教的嗎？”

 教養嬤嬤不明白他這時候怎麼會提一個無關要的人，但謝蘊的規矩好是全宮里都知道的，不管事嬤嬤和姑姑都會拿當例子教訓底下的宮人……這應該是個好事吧？

 巍巍點了點頭:“是，是奴婢……”

 既然是你，那就沒錯了。

 殷稷的眼神淡了下去，他緩緩起，一字一頓道:“拖出去，杖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