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蘊深吸一口氣，抬腳進了正殿，殷稷端坐在上首，打從進來目就一直落在上，眼底帶著明顯的愉悅。

 “你比朕想得來得要快，朕還以為你會再想點別的法子。”

 “奴婢有再多的法子，也抵不過皇上一道圣旨，何必白費力氣呢？還要讓秀秀跟著吃苦。”

 殷稷一挑眉:“你這次倒是學聰明了，以往可沒這麼懂事。”

 謝蘊聽得沉默下去，許久才開口:“奴婢有一件事不明白，想請皇上解。”

 “說來聽聽。”

 謝蘊神復雜起來，明明心口已經被那句話刺出了一個大窟窿，卻還是想再給對方一個解釋的機會:“皇上為什麼不惜用這種卑鄙的手段也想要奴婢回來？你明明都……”

 “又問這個，”殷稷略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了的話，“朕說過了，你是朕的人，朕說什麼你就得聽什麼，這次的事就算給你一個教訓，你要記住，以后不要再違逆朕。”

 謝蘊沉默下去，其實猜得到殷稷不會說出多麼好聽的話來，可真的聽到的時候，還是會覺得失和酸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時至今日竟然還會對他抱有期待……

 自嘲地笑了一聲:“是，奴婢記下了，皇上如果沒有什麼吩咐，奴婢就先退……”

 “有吩咐。”

 殷稷不大痛快的開口，謝蘊剛來就想走，就這麼不想見他？你去擷芳殿找祁硯的時候怎麼那麼積極？

 殷稷煩躁地折斷了一狼毫，語氣不自覺惡劣起來:“朕有些想嘗嘗你的手藝了，去做點東西來吃。”

 謝蘊面無表地拒絕:“奴婢手藝糙，若是因此損傷龍奴婢擔待不起，皇上想吃什麼還是命膳房送過來吧。”

 拒絕？

 殷稷臉一沉:“朕就是想吃你做的，你聽不明白嗎？”

 “我你你都嫌……”

 謝蘊下意識開口，可說到半截就戛然而止，還是沒辦法把那麼辱的話說出來，然而事實擺在眼前，一下殷稷都嫌臟，做的東西，他又怎麼可能吃得下去？

 何況還急著去接秀秀，那小丫頭心眼實誠，不會得罪人的，這次應該又是被牽連了，不去看看心里不安。

 眼見遲遲沒有下文，殷稷狐疑地看了過來:“你剛才要說什麼？”

 謝蘊蜷了一下指尖，微微扭開了頭:“奴婢忘了怎麼做了。”

 這理由找得太不走心，殷稷的臉瞬間黑沉下去:“那就去學！謝蘊，別挑戰朕的耐心。”

 耐心？你對我何曾有過耐心？

 謝蘊心口鈍痛，卻終究懶得再做口舌之爭。

 秀秀那邊不能去就不去吧，反正德春已經過去了，他也是前伺候的人，又是蔡添喜的干兒子，宮正司應該不敢為難他，而那些冤枉秀秀的人，想查也不急在這一時。

 “是，奴婢明白了。”

 躬退了下去，筆直地去了小廚房。

 殷稷卻微微一愣，很有些意外，謝蘊這就算了？不應該啊，以往都會繼續犟的……看來這次的事的確是得到教訓了，那日后應該會聽話許多。

 他心愉悅了一些，放松靠在椅背上等著謝蘊的手藝。

 蔡添喜一進來就發現他心不錯，下意識也跟著高興起來:“皇上，祁大人來了，說在書房等您。”

 這時候過來，想必是要查的東西有眉目了。

 殷稷輕松愉悅的心戛然而止，起就要往外走，可又想起來謝蘊還在小廚房給他做東西，這一來一回恐怕都涼了。

 他腳下的步子頓時有些邁不開。

 要不吃了再去？

 可為了一口吃食就讓朝臣在書房里等不太像話，他還不想做個昏君，何況這件事至關重要，若能理妥當，日后大周朝堂的格局都會發生變化，民間只知世家不知君王的積弊也能逐漸革除。

 還是去吧，可……一年都沒吃過謝蘊做的東西了。

 殷稷心掙扎，蔡添喜沒辦法窺探人心，只知道自家主子忽然僵在原地，仿佛石化了一般，許久都沒彈一下。

 他有些茫然:“皇上？”

 殷稷被迫回神，臉有瞬間的猙獰，最后還是坐了回去，不不愿道:“將祁硯傳到這里來吧，朕在這里見他。”

 蔡添喜有些驚訝，月前殷稷讓祁硯最近不要進宮的畫面還十分清晰，他十分清楚的知道殷稷當時是很抗拒祁硯來這里的，今天這是怎麼了？竟然把這個令解了？

 莫非是國事當前，顧不得那點私人恩怨了？

 他看了眼殷稷，頓時覺得對方的形象偉岸了起來，他忙不迭應了一聲，親自去書房將祁硯傳了進來。

 對方顯然也顧不得之前那點小矛盾了，進門時神肅穆，手里拿著一摞答卷:“皇上，此次科舉雖然并無人泄題，可的確是出了岔子，這是此次三甲的答卷，這是相同名字兩年前詩會上的詩作，請您過目。”

 他分別將幾張答卷遞了上去，殷稷一一掃過，雖然早有所料，可事被驗證的時候，他仍舊忍不住拍了下桌子:“放肆！他們眼里還有沒有法度，還有沒有朝廷？！”

 祁硯靜靜看著殷稷發作，等他稍微冷靜了一些，才再次將手里的東西遞了過去:“皇上先看看這個吧，事比臣預計的還要麻煩。”

 殷稷眉頭皺，世家牽扯進科舉舞弊里，這麼大的丑聞，還有什麼會比這個麻煩？

 他垂眼去看祁硯剛遞過來的東西，那是一首詩，措辭頗有些放浪靡，很不堪目，他越看越嫌棄，若不是這東西是祁硯遞過來的，他已經撕碎扔了。

 但等他耐著子看到最后的時候，目就頓住了，因為落款寫的是蕭敕兩個字。

 他心里約有了猜測，翻開下一張，果然是當年蕭敕參加科舉時及第的文章，字跡和那首詩雖然有些相似，但能看出來并不是同一人所寫。

 他自奏折里找出最近蕭敕呈上來的，為蕭寶寶求的折子，翻開比對了一下字跡，臉徹底沉了下去。

 怪不得世家后嗣中舉者每年愈增，怪不得寒門子弟多年來無人仕，原來如此。

 這場舞弊，竟然已經持續了幾十年之久！

 他臉鐵青，又想起來之前江南雪災，竟得刺史借請安折子才能將災上報，這些蛀蟲，真是太囂張了！

 “皇上打算如何理？”

 殷稷一時沒言語，雖然祁硯只查了蕭家，可看朝中各世家子弟為的人數，就知道這場舞弊不可能只有一家摻和，若是真要徹查，怕是大半個朝廷都要癱瘓了。

 最關鍵的是，無人可用。

 想找一個和四大世家毫無牽扯，又不懼得罪他們的人太難了，朝中關系錯綜復雜，誰都不能說干凈，就算現在干凈，以后誰又說得準呢？

 這個人的前程和命，必須只能依仗他皇權的恩寵。

 “朕會斟酌的。”

 祁硯卻誤會了:“皇上可是因為牽扯到了蕭家，所以才有些下不了決斷？”

 殷稷聽得莫名其妙:“朕眼里只有王法，豈會因私廢公？”

 祁硯松了口氣:“如此，是臣多言了，臣只是聽聞皇上甚是喜悅嬪娘娘，所以……”

 殷稷被他氣笑了:“照你這麼說，你只查了蕭家，難不還是和蕭家有過節？”

 祁硯低下了頭，卻沒有反駁，誰說他和蕭家沒有過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