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酒泉城，三十里外。

旗帆招展，號帶飄揚，人喊馬嘶，盔明甲亮。當今世上，大漢最銳的兩支野戰部隊，正式會師于此。

往西面看去，正是段颎所率領的三千護羌軍。

他們騎快馬，著鐵甲，腰垮環首刀，背背漢弩，手持卜字戟、鉤鐮槍，武裝到了牙齒，代表著東漢最高武鑄造水平。

最關鍵的是，他們的氣勢。

那是經歷了無數場戰爭磨煉出來的鐵殺伐之氣，那是從尸山海中爬出來的冷酷腥之勢！

膽子稍微小點的人，只要看了這支軍隊一眼，都會心神劇，瑟瑟發抖！

當然了，這支隊伍中，最引人注目的，還是最前面那人。

此人年不到五十，卻已經頭發花白。

此人位高權重，卻皮黝黑，滿面風霜。

此人本應養尊優，卻皮干枯、裂，似乎疲累不堪。

唯一符合他份的，就是那無比拔的形，和明亮如鷹隼般銳利的一雙眼睛。

他就是段颎！

若無此人七載如一日，先士卒，涉履霜雪，當矢石，對西羌晝夜相攻，大漢哪里還有西涼州？

劉偃走幾步向前，深深一躬，道：“征西中郎將劉偃，拜見段老將軍！”

此舉拜的不是大漢護羌校尉，護羌校尉和征西中郎將平級，都是比兩千石的職司，不值劉偃一拜。

劉偃所拜，乃是大漢之英雄！

戍守大漢西錘的老英雄!

“哎呦呦！哎呦呦！老朽可不敢當劉將軍如此大禮！”

眼見劉偃對如此大禮，段颎的眼睛都有些潤了。

怎麼？

我這惡貫滿盈的段颎段紀明，值得如此尊重？值得漢壽亭侯、征西中郎將，如此尊重？

天下，真的還有懂我段颎之人麼？

他趕走幾步向前，以手相攙，道：“劉將軍，您實在是太看得起老朽了，老朽愧不敢當。來來來……此地不是講話之所，劉將軍，請隨老朽來！隨老朽城！”

隨后，劉偃和段颎各上戰馬，并轡城。

護羌軍和涇軍隨其后。

得酒泉城，段颎當然擺下上等的酒宴，為劉偃一行接風洗塵。

當天下午，略作休息。

晚飯時分，段颎又把劉偃請到了府中。

不過這次的招待，就只有段颎和劉偃二人在場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段颎輕咳一聲，終于開始了正題，道：“毋庸諱言，老朽在西涼殺戮頗重，給自己帶來了天大的惡名。但是，劉將軍可知，老朽為何明知有如此后果，卻還堅持如此？”

“想必，段老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倒是談不上。但是，老夫絕不后悔！因為……”段颎眼中，閃過睿智而又堅定的芒，輕輕一拍幾案，道：“老夫相信，不如此，西涼永遠難平！”

“此言怎講？”

“老朽遍查方典籍發現，近百年來，涼州越來越冷。西涼遍地是深山大谷，那就更冷了。你說，這天氣越來越冷，生產的糧食越來越，羌人會怎麼做呢？”

“當然是搶糧！”劉偃激靈靈地打了個冷戰，道：“天氣越來越冷，這就是我大漢立國以來，羌人叛不休的真正原因！他們不反叛，就沒有吃的，就會死！”

段颎點頭，道：“正是如此！其實，這也正是當初，我大漢在西涼站不住腳的原因。原來，我大漢是在西涼有著大量的屯田兵的。有如此兵力在，羌人也不敢反叛。但是，天氣越來越冷，屯田兵種的糧食，連自己都養不活，又怎能維持得下去？到了最后，屯田兵撤退，西羌反叛，朝廷無力鎮已定局。”

劉偃會意，道：“西羌叛之后，即便朝廷不鎮，糧食還是不夠他們吃的。所以，要麼他們同族之間，互相殘殺，減吃糧之人。要麼，西羌團結起來，為一個統一的國家，攻向漢地掠糧。人多糧，西羌別無他路！這，就是段將軍在西羌大肆殺戮的真正原因!不如此……大漢難安！”

霎時間，劉偃看段颎的目，和之前完全不同！

他從后世穿越而來，當然知道，華夏王朝興衰和當時的氣溫，有很大的關系。

一般來講，氣溫高時，就是華夏各王朝興旺之時。氣溫低時，就是天下大，百姓流離失所的華夏至暗時刻。

但是，那是科學家研究史料的總結。

沒想到，段颎自己，就自己通過典籍記載，看出涼州羌的真正原因！

天氣轉寒，人多糧，羌人必反！

此人，上馬縱橫無敵，下馬明察至理，真乃無雙國士也！

段颎道：“所以，老朽寧愿背負罵名，也要用鐵手段，強鎮西涼。現在的問題在于，經過七載征戰，西涼羌人人口僅余不到三。這些人躲在無數深山大谷之中。老朽要繼續追殺，真不知什麼時候才是了局。”

“那段將軍，有沒有考慮過，對西羌改為懷呢？現在他們人數如此之，已經可以招降了吧？”

“的確可以招降，但是，難啊！”段颎道：“七年前，老夫也曾經招了幾萬羌人義從。但是，數百場大戰下來，這幾萬人哪里還能剩下？西羌殘部懷疑老朽，本就是故意送他們去死，所以寧死不降。”

說白了，段颎原來拿投降的西羌人當炮灰，現在信譽已經完全破產。他想重新做個好人，人家也不信了。

最后，段颎總結，道：“現在，繼續戰下去，西羌人躲深山大谷中，全勝遙遙無期。招降西羌，他們不肯相信老朽的誠意。到底如何解決西羌問題，不知劉將軍可有教我？”

“這樣啊……”劉偃想了一下，忽地微微一笑，道：“其實，解決對兩個問題，劉某，都有解決法子。”

“什麼？劉將軍都有辦法？”段颎眼前一亮，驚呼出聲。

說白了，段颎剛才說這番話的目的，是簡單向劉偃介紹下目前西涼的況。至于讓劉偃想辦法，不過是客氣客氣而已。

萬沒想到，劉偃真有法子！

他心中暗想：這兩個問題，我一直束手無策。漢壽亭侯若真有法子，那就他可就真是……無雙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