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的祖塋在東郊的龍虎山下，前有明月湖，背靠龍虎山，怎麼看都是個風水寶地。

如果白天，必定鳥語花香，春意盈盈。

晚上嗎……

哪怕裴笑已經來過一回，他都很慌，死死地拽著謝知非的胳膊，一步都不肯落下。

“瞧你這出息。”

謝知非下朝走在前面的兩人抬了抬：還比不上人家姑娘。

廢話！

我能和們兩個神婆比！

瞧瞧這兩人，走得比男人還快，后背得比男人還直，那姓李的婢里還吹著口哨。

裴笑扯扯謝知非的胳膊：一個子吹什麼口哨，像話嗎？

謝知非瞇了下眼，有意打探道：“姑娘吹的是什麼曲子？”

李不言回頭，“老鼠大米。”

裴笑：“……”啥玩意？

謝知非：“……”什麼米？

謝知非心里生出異樣，這話不像是假的，如果是假，不會口而出。

“這曲子姑娘是跟誰學的？”

李不言：“我娘！”

裴笑皮笑不笑地補了一句：“你娘還真是個很特別的人。”

李不言：“你怎麼知道？”

還我怎麼知道？

裴笑哼哼兩聲，朝天上無聲翻了個白眼，心說：是不是傻，聽不出我話里嘲諷的意思？

謝知非趁機追問，“那姑娘的母親，現在何？”

李不言指指天上。

裴笑嚇得趕把白眼又翻過來，心里默念一聲：阿彌陀佛！

謝知非表示歉意，“對不住，聊起了姑娘的傷心事。”

李不言回頭莞爾一笑：“不傷心，能回去我開心還來不及。”

裴笑：“……”這神婆腦子有問題！

謝知非：“……”只怕又是個祖宗！

“咳咳！”

一路上都沒有出聲的晏三合突然咳嗽兩聲，李不言聳聳肩，再次回頭，沖謝知非一笑。

“三爺打聽我這麼多，是不是對我有好？”

裴笑：“……”這丫鬟怎麼沒沒臊的？

謝知非：“……”這丫鬟真聰明。

謝知非靈機一，捂著，“咳咳咳咳……”

李不言勾起晏三合的胳膊，雖然著聲，但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

“小姐，確認過的眼神，三爺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的你！”

晏三合聲音淡淡，“嗯？”

李不言想了想，又道：“還是確認過的眼神，不是男之，是好奇！”

晏三合聲音依舊淡淡：“嗯！”

空氣凝滯。

謝知非辯無可辯，只能繼續：“咳咳咳咳咳咳……”

裴笑看著旁恨不得把肺都咳出來的人，得意了：沒沒臊好啊，至治好了我的心慌癥！

……

說話間，就到了季家祖塋。

那墓自從被謝知非他們挖開后，季陵川就派了幾個膽大的老仆日夜守著。

“晏姑娘，棺材就在那里，你看要不要準備什麼？”

“不必！”

晏三合掃一眼那幾個老仆，轉頭對季陵川道：“如果你不想讓太多人知道，就……”

季陵川朝心腹看一眼，心腹忙揮揮手，帶著那幾個人一道走得遠遠的。

晏三合隨即朝謝、裴二人投去目。

季陵川忙道：“知非，你們也避開些。”

“憑……”

又被捂上。

謝知非沖晏三合一點頭：“那就辛苦姑娘了。”

晏三合臉上半多余的表也無，漆黑的眼珠子與謝知非對視一眼，轉過了。

腳步聲漸遠的同時，風突然止住，天際間黑云翻涌，層層疊疊，如鬼如魅。

周遭的一切突然變得安靜起來，連一聲蟲鳴鳥都沒有，每個人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砰砰砰！

季陵川雖然年過半百，見此異象卻還是忍不住兩條打。

晏三合從懷里掏出帕子，一手指頭，一手指頭的拭著。

得很慢，話也說得很慢，“老太太今年高壽？”

季陵川磕磕，“六，六十有八。”

晏三合：“哪里人士？”

季陵川：“祖籍廣西。”

晏三合：“什麼名字？”

“這……”

季陵川一下子被問住了，想半天才道：“只知道母親姓胡。”

連自己親娘的名字都不知道，好兒子！

晏三合冷冷看了季陵川一眼，“不言，你先下去！”

“好！”

李不言跳了墓坑，雙手一使勁，半遮半掩的棺木發出“咯吱”一聲，挪到了一邊。

謝知非和裴笑都沒有走太遠。

這一聲，聽得兩人頭皮發麻，起了半皮疙瘩。

裴笑條件反，一個激靈跳起來，想跳到謝知非的背上，卻被他輕巧的躲開。

不及站穩，謝知非反手拽住他的胳膊，用力往外拖。

裴笑被他拽得差點摔倒，“你干什麼？”

“噓！”

謝知非做了個噤聲作，又走出十幾丈，然后指了指面前大樹，無聲對裴笑說了三個字：

“爬上去。”

裴笑：“……”

還敢看？

瘋了，這人一定是瘋了！

……

最后一手指完，晏三合捂著帕子咳嗽一聲。

李不言沖出手。

“站著別！”

晏三合向一旁的季陵川待一聲，彎腰握住李不言的手，借著的力，輕輕一跳。

季陵川的心，也跟著一跳。

胡老太太的棺材比壽店里看到的那個，還要致數倍，可見生前十分顯貴。

壽穿得妥妥當當，包裹在里面的軀半點沒有腐爛，只是老太太的臉上蒙著一層黑氣。

晏三合原本平靜的黑眸一下子鋒利起來。

挽起袖，將手探進棺材。

詭異的一幕出現了，原本盤踞在老太太臉上的黑霧，一下子纏繞在晏三合如白玉一般的小臂上。

那黑霧不停涌出來著，肆意擴散著，幾乎要將整個人都吞噬下去。

季陵川嚇得一屁跌坐在地上，兩只手死死的捂著，是不敢讓自己發生丁點聲音。

“好了，好了。”

晏三合的聲音異常的輕，“我來了，我來了。”

那黑霧仿佛能聽懂人話，慢慢的消褪下去，最后匯聚在晏三合的手上。

“告訴我，你還有什麼放不下！”

晏三合將手覆蓋在老太太的雙眼之上，然后緩緩的閉上了眼。

人在彌留之際，一生所遇見的人，所經歷的事，都會如浮掠影般飄過腦海。

快樂的，痛苦的，悲傷的，怨恨的，刻骨銘心的……

有些只是一晃而過，有些會停留片刻，再有一些會停留更多的時間。

那些無法說出口的心念，則長久的盤踞在逝者的腦中，哪怕最后一口氣咽下，心念依然在。

黑霧順著晏三合的指尖滲進去，慢慢的眼前出現一幅畫面。

當看清楚那畫面時，眉頭一下子蹙起來。

“你放不下的……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