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人之間的默契,來的就是那麼突然。
蘇菱悅倏爾想笑。
謝喻倒是會順坡下,給足了面子。
其實要說走了大半天累著了,他一向不好,也說得過去,這一走就是大半個時辰的,朗的都要覺得累的,更何況是他。
只不過他這個謊扯的也太不走心,堂堂寧平侯府的世子爺,走路累著了,不像話,累著了不回下安置歇息,反倒陪著在這個空的鋪子裏待著,就著牆邊兒一把玫瑰椅坐下去,就算是歇神了?
這個人,還真是有意思。
蘇菱悅也不穿,帶了兄妹兩個繞到了後院中去,而謝喻邊的侍衛們,也果然再沒有跟上前來。
其實買下這對兒兄妹,是預想之中,卻是意料之外的突發事件了。
謝喻說的不錯,本來的打算,就是要在外頭再置辦些奴才的,至於說這鋪子的掌柜,將來可以慢慢地選,但是心腹得力的人,還是得儘早買了,調查清楚家底細,看看可不可用。
彼時剛從謝喻口中得知有牙行的存在,又曉得牙行中販賣人口多是無家可歸的可憐人,便生出了這樣的心思。
無家可歸的人,才最肯為人賣命,只要你真心實意的對他好,除非是買回來的白眼兒狼,不然這樣的人,一輩子都對你一個人盡忠。
前世在職場上混跡那麼久,人世故往來的那樣多,穿越后又做了這個莫名其妙的皇后,人心叵測的事實在見得太多,要是連個心腹都培養不出來,那活的未免也太失敗了。
只是蘇菱悅的確沒有想過,會買回來一對兒看起來就還沒長的孩子。
雖然也見過人小鬼大的孩子,可是這古代中,多人不把孩子當回事兒?總覺著涉世未深,什麼也不懂,尤其是如今要放這兄妹兩個在鋪子裏坐鎮……頓了頓,只怕是鎮不住的。
不過眼下最要的,還是打聽清楚他們兩個的出來歷,只是這一來二去的,蘇菱悅倒真是應了謝喻的那句慢慢逛,帶著兄妹兩個在這後院裏,逛了足足有半個時辰。
其時還是謝喻有些坐不住,才打發了人到後院去尋,這才回過神,時間過得這樣快,而在宮外,也的確是待的有些久了……
卻說那頭肖宸宇一早出了宮,橫豎如今他也不必上朝,再加上對外說是上有傷,輕易也不肯見人,本來朱慧琴日日都想往東暖閣跑,他能敷衍就敷衍了,也是不想打草驚蛇,朱新山多心,偏偏朱慧琴又是個說話不過腦子的,在他面前這些天,又生出些放肆驕縱的心來,便當著他的面兒編排中宮,正好給了他這個話柄,斥責了朱慧琴近些時日都不要再到東暖閣侍奉。
如此一來,他再要溜出宮,也不怕驚慈寧宮了。
太后那裏曉得朱慧琴編排中宮而斥責,不好說什麼,總不能再要把人塞過來,反而是要照顧各自的臉面,只能著朱慧琴,這些天都要安分守己,不出現在他的面前了。
這會兒肖宸宇端坐在董集的書房中,董集是姍姍來遲的,見了他時,行禮問了安,四下打量著,眼中帶著藏不住的擔憂。
肖宸宇把他的神和焦慮看在眼裏,噗嗤一聲就笑了。
董集臉一黑:「雖然知道皇上的心思和主意,可說的那樣真切,實在是把臣嚇了一跳,還以為那日是臣眼拙,未曾看出皇上真的了重傷。」
肖宸宇擺手他坐下說話:「不說的真切些,怎麼糊弄人呢?」
是,所以就險些連他也糊弄呢。
不過好在人沒事兒,這才是最要的。
董集鬆了口氣,往旁邊兒坐下去,大概也明白他今日是為何而來,一則為了朱新山,二則也只有謝喻。
他略頓了頓,烏珠滾了幾滾:「朱新山的事,眼下還沒有眉目,倒是寧平侯府的那位世子——這位世子的確生來不足,一向都不大好,寧平侯夫婦把他寶貝的什麼似的,從沒有放他進過京城,別說是進京了,就連和外人打道,都很有的。」
竟寶貝了這個樣子嗎?
肖宸宇從前倒是也聽說過,有些富貴人家的孩子落生就帶著不足,又或是高僧批了命,說是命中有劫,難養活,故而一家子都小心翼翼的,把孩子養的頂金貴,磕著著一丁點兒,都要大驚小怪的心疼死,只是孩子長了那麼多,跟外人打道都有,這是不是有些過頭了……
寧平侯府又不是尋常富貴人家,早晚是要在朝中行走的,而謝喻也遲早是要襲爵的,難不將來襲了爵,一應的人世故都不懂,活像個傻子嗎?
偏偏他上次所見,謝喻又委實不是個傻子。
肖宸宇一擰眉:「你這消息確切嗎?」
這回換了董集愣怔住。
他一向替肖宸宇辦事兒,打探消息,從沒有被肖宸宇質疑過,怎麼今次放在謝喻的事上,肖宸宇有了諸多疑慮呢?第九小說網www.xiaoshuo9.com
董集學了他的模樣,眉頭鎖:「皇上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打聽這點小事兒,臣也做不好了嗎?」
他彷彿在賭氣,可為了什麼,肖宸宇一時不得而知,於是他愣了下,側目去看董集:「你在賭氣?」
那點小心思被穿了,七尺男兒,征戰沙場的人,突然說他像個孩子似的在賭氣,尤其是因為這樣蒜皮的小事兒對謝喻生出些嫉妒的心思,實在是……難以啟齒。
董集別開臉,不再去看肖宸宇。
肖宸宇眼底卻有了笑意,只是也不好笑出聲,生怕惹惱了董集。
他手握了拳,虎口虛掩在畔,輕咳了一聲:「不是說懷疑你做不好,只是你這打聽來的……你說,一個人從小就很和外人打道,日養在家宅中,又養的十分金貴,這樣的人,即便是長了,會是個有壑的嗎?」
有壑這四個字,並不是什麼人都當得起的,而很顯然,肖宸宇對謝喻,便是這樣的評價和判斷。
董集原本心中越發不快,可此時也只是強下去。
肖宸宇看人不大會看走眼,不然他登基的這些年,培養的那些心腹和人手中,還不知要人家安多眼線進去,這算是他的長,更是先帝手把手教出來的本事。
董集反手了鼻尖兒:「可打聽來的消息,的確如此,要說皇上所見的謝喻,看起來是個聰慧夙的……也許是寧平侯教的好呢?」
一個人有沒有見識和經歷,那不是憑教導指點就能養出來的。
肖宸宇心裏還是有所遲疑,然而他正待要開口時,書房的門被敲響了。
兩個人對視一眼,面面相覷。
董集邊兒服侍的奴才有分寸,每每肖宸宇來,他都會特意代了不許打擾,後來肖宸宇再來,底下的奴才瞧著是這位貴人,不必董集再有所吩咐,也曉得不要到書房來打擾他二人說話了。
像今日這般,把房門敲響的,還真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董集拉下臉來,起往門口去,手一抬,把房門拉開,盯著門外的小廝,面一沉:「我的吩咐,你們全都忘了不?」
他語氣實在不好,那小廝脖子一,聲兒都有些發抖:「是……是有個人……要見那位公子的……」
要見肖宸宇?什麼人不要命了,跑到將軍府,要見肖宸宇。
董集心中警鈴大作,卻又在抬眼的一瞬間,瞧見了常跟在肖宸宇邊的一個暗衛。
他長鬆口氣,懸著的心也落回了肚子裏去,擺了擺手,打發那小廝退下去,才朝著暗衛招了手。
那暗衛徑直上了垂帶踏跺,又跟著董集一路進了門,反手把房門給帶上了不提。
肖宸宇見是暗衛突然出現,顯然也吃了一驚:「是出了什麼要事嗎?你怎麼突然面。」
那暗衛恭恭敬敬的端了一禮出來,而後才聲無波瀾的回他的話:「皇後娘娘又出了宮,這會子跟寧平侯世子在一起,奴才們得知消息,不敢擅自瞞,只好到將軍府來見主子。」
肖宸宇幾乎是他話音落下的同時,騰地就站起了來的。
蘇菱悅又出了宮,還和謝喻在一起?
他想著上次蘇菱悅和謝喻見面的景,便只覺得鬢邊青筋凸起,一氣上涌,頭疼不已。
而且最要的是,這次出宮,竟然不是王嬤嬤知會的東暖閣,還要底下的暗衛自己察覺,自己發現,這多半……
「你們在宮外發現了皇后的行蹤?還是宮裏傳出來的消息?」
暗衛也不抬頭,只說是自己發現的:「宮裏還沒靜,大概……王嬤嬤許是還沒發現。」
不可能!
上次能那麼快就察覺發現,今次皇后人頂替留在朝宮——除了芷蘭,還能找誰冒充?
第一次能發現,難不第二次卻發現不了了?
他的這個好皇后,本事的確大得很,連他邊兒的人,如今也幫著,瞞著消息了。
肖宸宇的臉徹底黑了下去,踱步往門口方向:「改天朕再來找你,先回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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