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抱著披風的管事姑姑,不見了。
鞠貴妃不愧是掌管後宮二十年的人,在意識到整個乾清宮都戒備起來以後,返回到龍床前跪下,“皇上,是管事姑姑,是在謀害臣妾。”
“臣妾若是當真害你,又怎麽會打翻碗勺,臣妾也是被人坑害了,求皇上明鑒。”再次涕淚滿麵。
隻是上次為份,如今為清白。
天家掀起角,說不上是微笑還是譏諷,良久才道,“吳總管帶人去尋承乾宮管事姑姑。”
“那皇上這裏……”吳總管還是有點後怕。
原本有多放心,這會就有多擔憂。
貴妃娘娘居然要毒殺皇上!這是無數個夜晚想起來都要出一冷汗的事!
“無妨。”天家擺擺手,掀開被褥站起,“還謀害不到朕。”
吳總管這才放心帶著人離去。
大殿又恢複寂靜,鞠貴妃癱坐在地上,恨不得立即將管事姑姑找來,洗己清白。
“皇上……”還想說些什麽,看到男人的麵,又識趣地閉上。
時間點點滴滴過,每一個呼吸都是煎熬。
就在鞠貴妃快要熬不住的時候,吳總管帶著侍衛回來了,“啟稟皇上,管事姑姑自戕了……”
謀,這是個謀。
鞠貴妃天旋地轉,意識到自己被人擺了一道。
幾乎是立即膝行到天家麵前,希他救自己,希他不要誤會。
從下毒到貓,再到管事姑姑自戕,這一係列那麽多巧合,絕對是人為算計。
“皇上。”鞠貴妃嚎啕,“皇上你要相信臣妾啊,臣妾絕對沒有害你的心,絕對沒有。”
若在往常,這個男人早就蹲下,為去淚水,再將攬進懷抱。
可現在隻是冷冷地看過來,無於衷。
“皇上。”鞠貴妃的心越來越沉,“您不相信臣妾?”
天家掀起角,“朕相信你,可朕,不能相信鞠家。”
承乾宮所有的宮都是重重挑選,唯獨管事姑姑來自鞠家,而且有夫婿在鞠家為仆。
鞠貴妃也許並不想毒殺夫婿郎,可鞠家呢?
鞠家想不想扶持新帝,想不想為外戚,想不想重回頂級世家?
“不,也不會是鞠家。”鞠貴妃矢口否認,又上前膝行兩步,“皇上,真的不會是鞠家,不可能的。”
這次,天家選擇躲開。
心死的氣息在大殿鋪散,冰冷的從腳蔓延。
自戕的管事姑姑證明這場謀十分縝,偏偏鞠貴妃還真拿不準,鞠家到底有沒有這個想法。
或者說,有沒有都不重要了。
一旦天家治罪,鞠家就是滅頂之災。
那是母家啊,有父母兄長,有侄子侄,還有數不清的親人家仆。
鞠貴妃心中劇痛,知道再也無力回天。
搖搖晃晃站起來,含著淚道,“是我。”
天家猛地回頭。
“是我下的毒,是要害你,都是我。”鞠貴妃哽咽,“明明我們那麽相,明明是我先遇見的你,可就因為份和家世,就因為我是鞠家,就隻能被迫做你的妾侍。”
“鞠家世代清貴,這麽多年就出了一位妾,那就是我,我這個不孝!”
“父親責備我,母親規勸我,所有人都希我能換個夫婿,可我非要跟你在一起,哪怕做妾。”
“二十年了,我做你的妾二十年了,現在想封後不是為了我自己,是為了我的孩子。”鞠貴妃淚灑襟,“明明是你負了我們娘倆,卻要我的孩子頂著庶出份,憑什麽呀?憑什麽呀?”
曾經有機會為別人的正頭娘子,也有機會生下嫡出的孩子。
可為那份青梅竹馬,犧牲忍,到頭來卻失去最重要的繼承份。
“我知道你疼我寵我,你讓我先行生下長子,可那不還是庶出嗎?”鞠貴妃淒然慘笑,“他本該是名正言順嫡長子,他本該擁有一切的啊。”
天家默然。
曾經以為寵可以抵抗一切,在利益麵前仍舊不夠看。
但他沒有資格說鞠貴妃錯,為孩子爭取是每個母親的本能。
“阿若。”男人嘶啞著聲音,試圖給人最後的機會,“這件事涉及鞠家,但永遠不會傷害到你跟鴻兒。”
“不,就是我,跟鞠家無關。”鞠貴妃歇斯底裏,“如果皇上還記得當初的幾分,就不要牽連無辜,懲治臣妾的罪吧,是臣妾該死,臣妾圖謀不軌。”
不要傷害……的母家。
天家搖搖墜,消瘦的軀帶出幾聲咳嗽,震到口都疼。
他擺擺手,孱弱跌倒在龍床上,“來人,將鞠貴妃帶回承乾宮,革去貴妃名號,不得離開半步。”
沒有說貶為庶人,也沒說終生圈。
但他不開口,鞠貴妃便隻能老死承乾宮。
為了家族……值得麽。
男人再按捺不住,咳嗽之劇烈像是要把肺吐出來。
“為了家族,值得嗎?”這句話,吳總管在送鞠氏回宮的時候也忍不住問出,“您與鞠家榮寵與共,您獲罪了鞠家也難得幾分好,更何況,您還有大皇子。”
牽一發全。
比起來鞠家因鞠貴妃獲罪,倒不如犧牲鞠家保全貴妃母子。
這也是後宮最常用的斷臂自保方式。
“放心吧,我有辦法讓天家不會追責鞠家。”鞠氏語氣平靜,“我永遠都不會犧牲母家的,比起來我為母家爭榮寵,更多的是母家為我撐腰。”
“燕皇後沒有母家撐腰,所以和的孩子落到那個地步,而鞠家隻要在,我鴻兒就不會人欺侮。”
步履平靜,一步一步。
在後宮,見過各種栽贓汙蔑手段,也曾迫害過無數生命,不管願意不願意,想活下去就得那麽做。
現在,終於也到了。
才回到清冷的承乾宮,管事姑姑跟宮都消失無蹤,裏裏外外竟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這就是寵妃與罪妃的區別嗎。
吳總管歎息著,還沒轉過,鞠氏便卯足勁往木柱上撞去。
與此同時,乾清宮裏的天家終於止住重咳,攤開手掌,出帕子中的一抹紅。
注:後妃自戕有罪僅是清朝律例,與其他朝代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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